傩、傩舞、傩戏、傩祭、傩仪、傩礼等概念在学界未见定论,相当大程度上呈现出模糊状态。[5]提出“傩戏”为宗教歌舞剧的概念,它不同于传统的戏曲形态。“二、傩戏汇蓄和积淀了从上古到近代各个历史时期的宗教文化和民间艺术。”“三、面具是傩戏艺术的重要手段。”“四、早期傩戏的演职员多由巫师们兼任。”“五、宗教是傩戏的母体。”曲氏的“傩戏”概念,是站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并综合西方戏剧美学观而形成的。......
2025-09-29
傩之“戏礼”(简称“傩戏”)作为礼制生成于夏代建立国家机制之时。史前人类的“傩意识”由“梦境”启发而生,巫术仪式的“劾治”重要手段已包括“安抚”与“禳除”双重意义,因此,傩戏的本质内涵即如此。三代时的“日祭”仪礼中,蕴涵着对“祖先魂灵”的颂扬及对其背后巫术力量的诅斥,从理论上来讲,在国家礼制乐舞中的“颂扬”与“诅祝”内涵,即可视为最早的傩戏形态。因为傩戏发生在“日祭”仪礼中对“上帝(天/祖先魂灵)”“颂扬”与“诅祝”的乐舞歌祝形态之中,所以,三皇五帝时代的“击石拊石”、“致舞百兽”的“上帝玉磬之音”,即最早见文献记载的“祭上帝”之尧典《大章》,其中蕴涵的“颂扬”与“诅祝”类型的乐歌形态,理论上讲也可视为傩戏的萌芽状态,《诗经》的“雅”与“颂”乐舞体制中,或有此类形态的遗存。
殷商上甲微时代是早期傩礼发展变革的重要时期,饶宗颐先生认为这是傩礼的肇始时期。殷商时期的“颂乐”涉及傩戏内涵,保存较为完整的如《诗经·商颂》中《那》篇,学者姜亮夫先生释“那”为“傩”,他说:“‘猗傩’变成‘猗那’,《商颂》曰‘猗与那与,置我桃鼓’是也。”[19]且《那》篇中描述以“桃鼓”为主要乐器的礼乐歌舞形态,而“桃鼓”是殷商傩乐的最重要礼乐器,也是后世大傩仪中最重要的礼乐器之一,因此,从逻辑上推论,《诗经·商颂·那》或保存着殷商时期傩戏的基本形态。《诗经·商颂·那》云:“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鼔渊渊,嘒嘒管声,既和且平,依我磬声;於赫汤孙,穆穆厥声,庸鼓有斁,万舞有奕……”[20]则大致可推测殷商早期的“那(傩)”礼(戏)的基本形态:先摇桃(鞉)击鼓进行颂扬祖先,然后祷告、管与磬合奏、庸与鼓大作、万舞表演、高唱“自古在昔”乐歌等。
西周以来的傩戏呈现出淆杂的状态:一是占梦体系的傩歌流转至民间发展,与民俗蜡祭(包括协风)等结合一起,呈现出傩蜡之歌的风貌特色。傩蜡之歌的雏形,最早见《礼记·郊特牲》载“土反其宅,水归其壑”之辞,至东周威王时出现的《禳田辞》云“瓯窭满篝,汙邪满车”等句,基本上可以看出其中蜡辞从“斥喝”式向“祈祷”式的转化。二是方相氏体系的傩歌,主要以巫咒祝、册告形式呈现,或以狂夫乐歌的癫狂形态呈现,却不为史籍所载,直至东汉大傩仪中出现中黄门与侲子的“倡和”式“十二神兽吃鬼歌”,才能开始确立其地位并一直影响后世宫廷大傩仪。
东汉时代是傩戏的重要转型期。
从东汉时代的史学家、文学家及注疏家们笔下记录傩戏的文献中,可以发现傩戏的戏剧化演变倾向,如郑玄(127—200)注周礼“方相氏掌蒙熊皮”条云:“冒熊皮者,以惊驱疫疠之鬼,如今之魌头也。”[21]郑玄释“蒙熊皮”为“冒熊皮”,如其时流行的“魌头”,目的是为了“惊驱疫疠之鬼”。值得注意的是,郑玄的注释说明当时已经没有“蒙熊皮”的“方相氏”,而盛行“魌头”的驱疫鬼活动,而“魌头”是戏剧化的重要表征。
另一个重要转型的表征,是赋予傩戏以神话故事内涵,即出现“歌舞演故事”的戏剧形态。如东汉前期王充(27—约97)《论衡·解除篇》载:“解逐之法,缘古逐疫之礼也。昔颛顼氏有子三人,生而皆亡:一居江水为虐鬼,一居若水为魍魉,一居欧隅之间,主疫病人。故岁终事毕,驱逐疫鬼,因以送陈,迎新内吉也。世相仿效,故有解除。”[22]王充所记东汉解逐之法,缘于逐疫之礼,即周礼之傩。由此可知东汉前期之傩礼,主要针对“虐鬼”(江水)、“魍魉”(若水)、“疫病”(欧隅)三类小儿夭折性质的“小儿鬼”,其中的“颛顼三子”的神话传说故事,已成为东汉傩戏的重要内涵。
再一个重要转型的表征,是傩礼与百戏相互融合而产生“傩百戏”。如张衡(78—139)《东京赋》载:“尔乃卒岁大傩,殴除群厉。方相秉钺。巫觋操茢。侲子万童,丹首玄制。桃弧棘矢,所发无臬。飞砾雨散,刚瘅必毙。煌火驰而星流,逐赤疫于四裔。然后凌天池,绝飞梁。捎魑魅,斮獝狂。斩蜲蛇,脑方良。囚耕父于清泠,溺女魃于神潢。残夔魖与罔像,殪野仲而歼游光。八灵为之震慴,况鬾蜮与毕方。度朔作梗,守以郁垒,神荼副焉,对操索苇。目察区陬,司执遗鬼。京室密清,罔有不韪。”[23]可以看出,文中已将“大傩”与“百戏”融为一体,前一部分“方相秉钺”的驱傩表演,与后一部分“凌天池,绝飞梁”的“百戏”(或为幻术)表演等已紧密结合在一起,两者均成为“傩礼”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整个“傩礼”表演呈现出这样的基本步骤(程式):首先是方相氏秉钺,巫觋操茢行走四裔(隅)作驱逐状舞蹈表演。接着,侲子万童(人数众多貌)赤帻皂衣,手执桃弓棘矢向四隅射击群厉。然后,驱傩舞队持火炬疾走四隅,驱赤疫(魃),驱傩舞队以“凌天池,绝飞梁”的幻术,斩除魑魅、獝狂、蜲蛇、方良、耕父、女魃、夔魖、罔像、野仲、游光、鬾蜮、毕方等,在驱除十二类妖邪后,以“度朔”作(桃)梗、守以郁垒、神荼副焉,对操索苇,搜索各区隅的遗漏之鬼疫,直至肃清。不难看出,整个表演以“百戏”表演为重心,使驱傩表演达到高潮。
东汉时的“傩百戏”表演,于隋唐时达到又一鼎盛期(详见下文)。傩礼与百戏的融合,历经汉唐的兴盛而形成宫廷傩戏的表演程式,至北宋时代进一步向市井娱乐化转变,如《东京梦华录》中记载“驾登宝津楼诸军呈百戏”条有“假面”鬼神的“傩百戏”表演[24]与“傩队戏”(装门神、判官、钟馗小妹等)表演,标志着傩戏全面走向民间。而南宋的傩戏,已出现“村讴”、“唱牧”的歌舞表演表态,如苏泂(约2025年前后在世)诗《梅口遣兴》云:“桥幻僧伽佛,桁传岭海囚;舞傩群画鬼,唱牧和村讴。”[25]这类借“唱牧”与“村讴”说唱表演入傩戏的状况,与南戏的初始产生是一致的,是否为介乎于“傩戏”与“南戏”之间的一种过渡体,值得深入探讨。宋元间的傩堂戏成为一大特色,如刘镗(1219—约1307)的《观傩》诗记叙,诗中明确提出“剧戏”概念,标志着傩戏进入新的发展时期,已开始全面接近和吸收戏曲的综合表演形式。明朝傩戏全面融入“社祭”体系,与明初国家机制确立的州府县乡“厉坛”祭仪体制有关,如明初诗人贝琼(1297—1379)诗《丁未除夕》云:“俗传傩逐厉,事类博成枭。”[26]又如明成化年间的马中锡(1446—1512)诗《答浣灵问山行乐事用原韵》云:“倦游回首村庄晩,社鼓迎春处处傩。”可见在明成化年间傩戏与社戏全面融合,而这一现象一直沿袭至清与近现代。
【注释】
[1]朱狄著:《信仰时代的文明——中西文化的趋同与差异》,武汉大学出版社,2025年,第77页。
[2]《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安岳集》卷十。
[3]钱茀著:《傩俗史》,上海文艺出版社、广西民族出版社,2025年,第50页。
[4]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等编:《傩戏·中国戏曲之活化石——全国首届傩戏研讨会论文集》,黄山书社,2025年,第1页。
[5]曲六乙:《中国各民族傩戏的分类、特征及其“活化石”价值》,见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等编:《傩戏·中国戏曲之活化石——全国首届傩戏研讨会论文集》,黄山书社,2025年,第17页。
[6]曲六乙:《中国各民族傩戏的分类、特征及其“活化石”价值》,见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等编:《傩戏·中国戏曲之活化石——全国首届傩戏研讨会论文集》,黄山书社,2025年,第11页。
[7]曲六乙:《中国各民族傩戏的分类、特征及其“活化石”价值》,见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等编:《傩戏·中国戏曲之活化石——全国首届傩戏研讨会论文集》,黄山书社,2025年,第5—6页。
[8]曲六乙:《中国各民族傩戏的分类、特征及其“活化石”价值》,见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等编:《傩戏·中国戏曲之活化石——全国首届傩戏研讨会论文集》,黄山书社,2025年,第16页。
[9][清]董康:《曲海总目提要序》,见《曲海总目提要》,人民文学出版社,2025年,第1页。(https://www.chuimin.cn)
[10]马尊匏:《戏源》,大连商业书局出版社,2025年,第54页。
[11]常任侠著:《丝绸之路与西域文化艺术》,上海文艺出版社,2025年,第239页。
[12](日)田仲一成著,布和译:《中国祭祀戏剧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25年,第260页。
[13]章军华、刘昌衍著:《孟戏》,中国戏剧出版社,2025年。
[14]庹修明:《傩戏是多种宗教文化互相渗透混合的产物》,见周华斌、陈秀雨主编:《舞岳傩神——中国湖南临武傩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学苑出版社,2025年,第125页。
[15]叶长海、张福海著:《插图本中国戏剧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25年,第37—38页。
[16]康保成著:《傩戏艺术源流》,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25年,第6页。
[17]陈梦家著:《商代的巫术与神话》,《燕京学报》第20期(2025年),第568页。
[18]曲六乙:《中国各民族傩戏的分类、特征及其“活化石”价值》,见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等编:《傩戏·中国戏曲之活化石——全国首届傩戏研讨会论文集》,黄山书社,2025年,第2—3页。
[19]姜亮夫:《傩考》,《民族杂志》2025年第2卷,第1591页,大成老旧刊全文数据库。
[20]见《四部丛刊初编·经部》,《毛诗》卷第二十。
[21]孙诒让撰,王文锦、陈玉霞点校:《周礼正义》,第2493—2495页。
[22]王充:《论衡·解除篇》,《诸子集成(第七册)》,上海书店,2025年,第245—246页。
[23][汉]张衡著,张震泽校注:《张衡诗文集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25年,第148页。
[24][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州古籍出版社,2025年,第74页。
[25][宋]苏泂:《泠然斋诗集》(卷五),见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6][明]贝琼:《云间集》,见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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