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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文献学:古代句读的重要性及困难

【摘要】:古人著书,一般不加标点符号,人们在读书时必须对如何停顿作出判断,这项工作,古代称为“句读”。古代人们入学读书的基本功就是要学会给课本做句读工作。从出土文物中,我们还能在一些秦汉竹简、帛书中见到当时用来句读的符号,如1975年在湖北云梦县睡虎地出土的秦简《语书》,共523字,用了26个“”号表示停顿。当然,总的来说,为古书句读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清末李光明庄出的童蒙读物多施以句读,因此受到了普遍欢迎。

古人著书,一般不加标点符号,人们在读书时必须对如何停顿作出判断,这项工作,古代称为“句读”。汉人何休《春秋公羊传序》已提到“援引他经,失其句读”的话[1]。宋人毛氏父子(毛晃、毛居正)在《增修互注礼部韵略》卷四中说:“凡经书成文语绝处谓之‘句’,语未绝而点分之以便讽咏谓之读。”这句话的意思是在一句话的结尾点断称为“句”,为便于阅读在一句话当中点分称为“读”。至于句读用什么符号,点在什么位置是不尽相同的。

我国句读起源甚早,《春秋公羊传·定公元年》云:“主人习其读而问其传。”何休解释道:“读谓经,传谓训诂,主人谓定公。”[2]看来鲁定公学习的经书是经过句读的。古代人们入学读书的基本功就是要学会给课本做句读工作。如《礼记·学记》云:“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郑玄注:“离经,断句绝也。”[3]断句绝也就是句读,古人早就探讨过如何句读的问题,如《韩非子·外储说左下》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夔一足,信乎?”曰:“夔,人也,何故一足?彼其无他异,而独通于声,尧曰:‘夔一而足矣。’使为乐正。故君子曰:‘夔有一,足。’非一足也。”

哀公将“夔有一足”四个字连读,产生了误解;孔子读成:“夔有一,足。”这才符合原意。这个故事既说明句读对理解文意是多么重要,又说明正确地句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东汉的许慎记录了句读符号,《说文解字》十二下亅部云:“,钩识也,从反亅。”音句月切(jué)。《说文解字》五上、部云:“、,有所绝止,、而识也。”音知庾切(zhǔ)。杨树达认为:“、今音之庾切,古音则读如豆。盖古人用、以为绝句之记号,后人因假籀书之读为句读之读。然则、为本字,读乃假字,以音近通假耳。”[4]史记·滑稽列传》谈到东方朔“初人长安,至公车上书,凡用三千奏牍。公车令两人共持举其书,仅然能胜之。人主从上方读之,止,辄乙其处,读之二月乃尽”。关于“辄乙其处”的“乙”字,段玉裁解释道:“此非甲乙字,乃正字也。今人读书有所钩勒即此。”[5]未经标点,将一部古书读通是相当困难的。《汉书·班昭传》云:“《汉书》始出,多未能读者;马融伏于阁下,从昭受读。”从出土文物中,我们还能在一些秦汉竹简、帛书中见到当时用来句读的符号,如1975年在湖北云梦县睡虎地出土的秦简《语书》,共523字,用了26个“”号表示停顿。1959年在甘肃武威出土的汉简《仪礼》甲本《特性》中有8个“”号3个“、”号[6]。人们经常提到的例子是《流沙坠简》烽燧类第45简:“燧长常贤充世绾等候禀郡界中门戍卒王韦等十八人皆相从。”其中“贤”、“世”、“绾”三字右侧加了“”号。王国维解释道:“燧长四人,前三人名下皆书以乙之,如后世之施句读。盖以四人相属,虑人误读故也。”除断句外,还要分章。《说文解字》三上音部:“章,乐竟为一章,从音,从十。十,数之终也。”引而申之,书中某个意思说完了也可算作一章。汉代为文献分章断句称为章句,《汉书·艺文志·六艺略》关于《尚书》有《欧阳章句》三十一卷、《大、小夏侯章句》各二十九卷;关于《春秋》有《公羊章句》三十八篇、《穀梁章句》三十三篇。现存《毛诗故训传》附《毛诗笺》还保留了章句的记录,如“《关雎》三章,一章四句,二章章八句。郑作五章,章四句”[7]。章句的不同也反映了两者对《关雎》一诗的理解是有差异的。

古书一般不加句读,但是不少重要的著作都有注释。附在原书上的注释往往置于断句处,给阅读提供了方便。我们从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影印本《唐钞文选集注汇存》中,可以大致看出这一点。此外,古文中的判断句、叙述句、疑问句,都有一些较为固定的句式,常用之乎者也之类的助词,也为人们读书时断句创造了条件。当然,总的来说,为古书句读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宋、元人读书,继承了先秦两汉以来句读的传统,如《宋史·何基传》云:“凡所读书,无不加标点。义显意明,有不待论说而自见者。”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宋代已经出现了标点一词。张舜徽先生认为:“当时的所谓‘标点’,必然是除句读外,还有符号。‘点’是指句读说的;至于‘标’,只是将书中重要的或特殊的内容,用各种符号打记下来以帮助记忆。有了这种符号,书中要义,便可一望而知。传中所说‘有不待论说而自见者’,道理便在这里。”[8]宋代的雕版印刷术得到了蓬勃的发展,为了满足读者的需要,有些雕版书加上了句读符号。《相台书塾刊正九经三传沿革例》“句读”条云:“监、蜀诸本,皆无句读。唯建监(案‘监’字似衍)本始仿馆阁校书式,从旁加圈点,开卷了然,于学者为便,亦但句读经文而已。唯蜀中字本、兴国本并点注文,益为周尽。”可见宋代馆阁校书施以句读,宋人毛氏父子也在《增修互注礼部韵略》卷四中谈到了这一点:“今秘书省校书式,凡句绝则点于字之旁,读分则点于字中间。”上述《刊正九经三传沿革例》还告诉我们:建本、蜀中字本、兴国本的经传有句读,而宋廖莹中本以及元荆溪岳氏重刊廖莹中本“九经三传”也都有句读。如现存宋绍兴二年余仁仲万卷堂刻本《春秋公羊经传解诂》[9],元岳氏荆溪家塾刻本《春秋经传集解》、《论语集解》均有句读[10]。宋马廷鸾《仪礼注疏序》云:“余生五十八年未尝读《仪礼》之书,一日从败箧中得景德中官本《仪礼疏》四帙,正经注语皆标起止,而疏文列其下。”[11]据此,则官刻本中也有句读本,如现存宋刻本《监本纂图重言重意互注毛诗》[12]

明、清刻书用句读符号较前有了很大的发展。一是刻书单位多,出现了不少官府刻本,如明嘉靖九年内府刻本《大明集礼》[13]、明经厂刻本《大学衍义》[14]、明嘉靖三十年徽藩月轩道人刻本《词林摘艳》[15]、清乾隆二十一年内府刻本《西域同文志》[16]清代学者高邮王氏父子自刻之书,如王念孙著《广雅疏证》用“、”号作了句读,王引之著《经义述闻》用“。”作了句读。阮元主持校刻的《十三经注疏》,胡克家刻《文选》,均有句读。清末李光明庄出的童蒙读物多施以句读,因此受到了普遍欢迎。二是突破了经部、子部的范围,集部特别是戏剧小说出了不少句读本,如清初刻本《浮山文集》[17],明唐氏富春堂刻本《新刻出像音注增补刘智远白兔记》[18]、清康熙刻本《桃花扇传奇》[19]。三是在句读的形式上做了大胆探索,如明万历四十八年闵于忱松药馆刻套印本《孙子参同》,施以红字标点,用了“。”“、”以及空心“、”号[20],明末绿君亭刻本《洛阳伽蓝记》用了“·”号[21],明书林余文台刻本《新刊京本编集二十四帝通俗演义西汉志传》,用单线条标明人名[22],明嘉靖年间郭云鹏刻本《分类补注李太白诗集》,用封口的双线条标明人名[23]。清康熙内府套印本用来标明句末压韵或不压韵[24]。古人对句读工作的不断探索,为新式标点符号的出现创造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