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从诗学的角度看,茶陵派的崛起就是对诗歌审美特征自觉追求的兴起。茶陵派与台阁体的这种差异,便是他们与复古派的共同之点。真正将诗歌的审美追求推向高潮的是前七子复古派。其实前七子是一个南北诗风交融的流派,其中既有北方李梦阳的雄健,也有南方徐祯卿的婉丽。前七子复古派是一个松散的诗人群体,因而其诗风亦多姿多彩,难以一概言之。......
2024-01-11
在特定文化气质的内在规约下,宋人形成了自己独到的诗学思想和审美理想。
文道关系论,是宋人诗学思想和审美理想的核心内容。文以载道,又是其核心内容中的首要命题。虽然,从刘勰到韩愈以来,对此已经多有议论[30],但真正高度重视“文以贯道”的思想观念,还是自宋代开始的。从宋初柳开、穆修与欧阳修之发轫,到周敦颐率先提出了“文所以载道”之说,后来朱熹又对此作了更为深入的理论阐述,使得这一思想观念在宋代文坛处于统治地位。这样一来,重视文学的社会功能就成为有宋一代文学价值观的主导性认识,如苏轼《凫绎先生诗集叙》中评价颜太初的创作:“先生之诗文,皆有为而作。精悍确苦,言必中当世之过,凿凿乎如五谷必可以疗饥,断断乎如药石必可以伐病。其游谈以为高,枝词以为观美者,先生无一言焉。”[31]其中,对文章教化功能的重视程度即超过了艺术审美功能,这也是大多数宋代文人创作思想与创作倾向之重心所在。于是,反映政弊、论说大道的诗歌作品一直成为宋诗的大端,像欧阳修的《食糟民》、《边民》,王安石的《河北民》,苏轼的《吴中田妇叹》、《山村五绝》,范大成的前后《催租行》、《四时田园杂兴》等等,皆是体恤民情、抨击时弊之作。尽管以往的文学史已经充分肯定了这些曾被称之为“现实主义”的作品,尽管过度强调诗文有补政教的诗学思想会冲击纯粹审美的价值追求,但我们仍然要指出,“精悍确苦,言必中当世之过”的诗学思想,以其批判现实主义的人文精神,有着值得持续阐释的文学价值与文化价值。
与此相关,自然有很多问题需要进一步的讨论,而在宋诗学思想阐释中实际处于中心位置的杜诗评价问题,更是其中的焦点问题之一。
韩愈《题杜工部坟》曰:“独有工部称全美,当日诗人无拟伦。……怨声千古寄西风,寒骨一夜沉秋水。……捉月走入千丈波,忠谏便沉汨罗底。”韩愈此诗,宋人蔡梦弼曾有质疑,而杜诗集注名家仇兆鳌《杜少陵集详注原序》则有曰:“臣观昔之论杜者备矣,其最称知杜者,莫如元稹、韩愈”[32]。如今提炼韩愈诗意,“怨声千古寄西风”、“忠谏便沉汨罗底”,显见得是将自家《诤臣论》意志与屈骚、杜诗之艺术精神融为一体,从而抒发儒家忠谏气骨支撑下的诗学精神。这一点,不仅与同时元、白倡导“新乐府”的诗学精神相一致,而且与宋世秦观《韩愈论》阐释“集大成”而视孔子为原型的文化观念相契合。元、白新乐府诗学思想,以诗人讽刺和文士褒贬为两翼,归其根本为“三代之盛也,士议而庶人谤”的文明制度。这样一来,便与孟棨《本事诗·高逸第三》“杜逢禄山之难,流离陇蜀,毕陈于诗,推见至隐,殆无遗事,故当时号为‘诗史’”[33]的载述相吻合,说明唐人对杜诗成就的高度评价,包含着关于孔子“春秋笔法”的价值诉求。秦观之所以将杜甫与孔子并提,其深层用意,缘此而殊堪体味:就其人生遭遇与事业成就的实践关联而言,孔子不也是“栖栖一代中”者吗?宋人是否在杜甫身上看到了孔子的身影,故而以“诗圣”相推许呢?《论语·里仁第四》载述孔子语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孔子作为“仁”之化身的形象,实际上也正是一个颠沛流离的形象。宋人确认杜诗、韩文“集大成”之际,将其与孔子之“集大成”相提并论,其中的文化寓意,落实在韩愈身上,当属于“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34]的思想担当,而落实在杜甫身上,就应是“千古是非存史笔,百年忠义寄江花”[35]之“史笔”与“忠义”的集合体——也就是“诗史”与“诗圣”的集合体。黄彻《溪诗话》云:“东坡问:老杜何如人?或言似司马迁,但能名其诗耳。愚谓老杜似孟子,盖原其心也。”[36]原“诗史”之心于孟子,正好呼应了秦观视杜诗“集大成”如孔子之“集大成”,而如此之“集大成”境界,正是“圣贤发愤之所为作”的精神创造物。
然而,意味深长的是,在宋人诗学思想阐释中,杜诗价值的确认,却又有着与陶渊明相提并论的特殊倾向。据曾噩《九家集注杜诗序》,杜诗集“乡校家塾,龆总之童,琅琅成诵,殆与《孝经》《论语》《孟子》并行。”[37]如果说这条材料直接说明,宋人推崇杜诗具有儒家文化主导的普遍心理基础,那么,张戒《岁寒堂诗话》所云:“孔子删诗,取其思无邪者而已。自建安七子、六朝、有唐及近世诸人,思无邪者,惟陶渊明、杜子美耳,余皆不免落邪思也。”[38]这番话语,就进而告诉我们,宋人普遍的儒家文化心理,借助陶、杜并称这一诗学阐释方式,具体显现出其进境于“新儒学”时代的特殊追求。苏轼尝曰:“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叩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迎客,古今贤之,贵其真也。”[39]尽管陶渊明之仕隐出处,有其具体的历史条件与个性抉择之间的复杂关系,但苏轼借此而表达的人生观念,却是穿透处世与出世之界限的超然自在。而此间之“真”,恰是新儒学心源探求之本根处。诚如朱熹《答杨宋卿》所言:“是以古之君子德足以求其志,必出于高明纯一之地,其于诗固不学而能之。”[40]其所谓“高明纯一”者,亦即“心源澄静”,在“心统性情”的心性哲学意义上,这意味着将性情发生学的基本原理确认为以“静”为本,并因此而确立“萧散冲淡之趣”的本真原初意义。不管是黄庭坚对周敦颐“光风霁月”之“胸怀洒落”的赞赏,还是朱熹对韦应物诗境之“气象近道”的认可,其思想理论的根据,皆在于此。不言而喻,以此“心源澄静”为人格建构之本根,其所发扬的儒家精神传统,必将有别于“圣贤发愤之所为作”的忧患意识,倒是苏轼称司空图“崎岖兵乱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的言外之意,颇能切中如是人格的精神命脉。归根结底,那是一种超越世间苦乐的从容平和境界,是任真自然的人格自觉沿着返璞归真方向发展的理想境界,同与时变化的社会盛衰、人生际遇比起来,这种回归“心源澄静”的性情讲求,相对富有永恒的意味。苏轼《次韵黄鲁直书伯时画王摩诘》诗云:“前身陶彭泽,后身韦苏州。欲觅王右丞,还向五字求。”[41]陶、王、韦、柳,缘此而富有杜诗之“集大成”所无法替代的人格价值和诗美价值,同时,却又有着与杜诗精神相通的特定基础,而在此陶、杜一体并称的意义上,性情自然真纯的人格讲求已然契合于心源之澄静冲淡的精神境界[42]。
必须指出,以陶、杜一体为人格诗美之理想的宋人诗学思想,又和他们与俗俯仰的生活态度相契合,于是便有黄庭坚所说的“无俗不真”(《题意可诗后》),此亦即所谓以俗为雅。然而,正是此所谓以俗为雅,极易引起误会。须知,以俗为雅,并非以俗代雅,而是在崇尚高雅的审美理想之外,另有一种穿越俚俗的别样的超越境界,其间含有雅俗共赏的诗学兼容意味。这一点,有必要提醒世人注意,否则,会误将由唐而宋的诗学理念递变轨迹确认为由雅变俗——实际上,宋人是非常崇尚高雅境界的。
两宋诗人的诗歌取材较之唐人远为宽泛,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写,只不过,宽泛并不意味着必然粗疏,而是向细微处深入探寻,“求物之妙”而臻于曲尽其妙。万事万物都可以成为宋人笔端的诗料,描写聚蚊、涟漪,描写赠茶、修鞋和酿酒,这样的取材思路,自然导致以下现象:“当我们阅读宋人文集时,很多时间是陪他过家常日子。”[43]这也正是所谓宋诗艺术生活化的具体表现。殊不知,艺术的生活化,在宋人那里,又往往意味着生活的哲思化。宋末诗人刘辰翁即说道:“诗在灞桥风雪中驴子上,非也。鸟啼花落,篱根小落,斜阳牛笛,鸡声茅店,时时处处,妙意皆可拾得,此犹涉假借。若平生父子兄弟、家人邻里间,意愈近而愈不近,著力政难。有能率意自道,出于孤臣怨女所不能者,随事纪实,足成名家。”[44]不言而喻,随处可拾妙意,是一个诗禅一体的命题。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还有“意愈近而愈不近”一语,点出了问题的实质。看似“随事纪实”,实则触处妙思,不仅含有对于事物的深入认识,而且寄寓着深远的思想旨趣。惟其如此,我们既要看到:“唐诗妙境在虚处,宋诗妙境在实处。……如熙宁、元祐一切用人行政,往往有史传所不及载,而于诸公赠答议论之章,略见其概。至如茶马、盐法、河渠、市货,一一皆可推析。南渡而后,如武林之遗事、汴土之旧闻、故老名臣之言行、学术,师承之绪论、渊源,莫不借诗以资考据。”[45]同时,更要领会其间蕴含的物理人情,切莫浅会了两宋诗人之意。
惟其如此,关于宋代诗人强烈的理性思辩精神以及宋诗之理趣,我们务须关注其多样化的表现形态,理学诗的出现固然是一个重要标志,宋诗的议论化固然是典型特征,但此外尚有融哲思禅机于写景叙事之中的敏妙诗境。宋人将主理看作是突破唐人的一大法门,梅尧臣就把“理短则诗不深”[46]作为诗歌之忌,黄庭坚认为作诗“但当以理为主,理得而辞顺”,宋人会以诗歌来阐发抽象哲理,如苏轼的《题西林壁》、朱熹的《观书有感》,即便在诗歌的感性观照和形象描写中,他们也会不自觉地蕴含某种哲理,如陆游《游山西村》中的名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苏轼《惠崇春江晚景》中的名句“春江水暖鸭先知”,等等。所以杨慎《升庵诗话》总结道:“唐人诗主情……宋人诗主理。”[47]其实,宋人也将此看成本朝诗歌的特色之一,所以他们批评唐诗:“唐人工于诗而陋于闻道”、“李白诗类其为人,骏发豪放,华而不实,好事喜名,不知义理之所在也。”[48]可见宋人“主张用道德理性对诗的情感内容严加规范”,“无论是论诗还是作诗都自觉将理智置于激情之上”[49]。这种富有理性的文学意识,还体现在诗话批评上。例如欧阳修批评张继“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认为“三更不是打钟时”;沈括《梦溪笔谈》中批评杜甫《古柏行》“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说得柏树太过细长;苏轼认为王恢写竹诗“叶垂千口剑,干耸万条枪”是十根竹子一片叶,这些批评实质上都是宋人善于运用理性思维来构思文学的表现。所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述《击壤集》云:“(宋人)鄙唐人不知道,于是以论理为本,以修辞为磨,而诗格于是乎大变。”[50]所有这些,无不揭示出宋诗主理尚意的诗学思想和诗美内质。(www.chuimin.cn)
然而,若因此而以为宋诗唯尚理趣,以至于“尚理而病于意兴”,那实在是一种误会。以苏轼为代表人物,宋人关于诗画交融艺术的讲求,再生动不过地说明,宋人对于诗歌这一语言艺术的形象思维特质,有着异常的敏感和深度的追求。苏轼的文艺思想,是丰富而复杂的。一般说来,人们将苏轼列入讲求“士气”之“逸品”文人诗画传统中作中坚人物,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在这方面的论说既多且妙。但是,若只见这一面,便不能得苏轼“其人之天”。比如,苏轼的“辞达”观就很耐寻味,其《答谢民师书》云:“夫言止于达意,即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盖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达,则文不可胜用矣。”[51]苏轼以其特出的艺术修养和思想境界,将古老的“辞达”问题和“言意之辨”引领到“求物之妙”的理路上来。苏轼所谓“求物之妙”的“妙”,即他在别处所谓“妙理”。其《书吴道子画后》云:“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竖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谓游刃有余,运斤成风,盖古今一人而已。”[52]这里的“自然之数”,与老庄哲学的“无为”或佛学的“空静”理念有关,但绝不限于它们的精神领域。而那另外的一种价值讲求,正是体物写真的艺术自觉,如其《书李伯时山庄图后》云:“虽然,有道有艺。有道而不艺,则物虽形于心,不形于手。”此间语意,需要辨明者在于,所谓“有道有艺”的“道”,乃有关于“使是物了然于心”,从而“道艺不二”亦即“得心应手”。也因此,这里的“道”,本来就是“艺”之“道”。而这样一来,苏轼此论之重心,显然就在于“艺”。基于此,我们可以说,苏轼是在诗艺画艺的意义上来谈论“辞达”问题的。苏轼的“有道有艺”说,直接强调了诗艺画艺的关键作用,揭示出为大量宏论空谈所遮蔽的艺术创作的实际问题,最有实践指导意义。而耐人寻味者还在于,其论吴道子画时所说的“自然之数”,联系其“以灯取影”的喻说和“各相乘除”的解释,应该是指那种基于认识理性的对审美对象特征的把握。可以“乘除”的“数”,与其解释作“客观规律”,不如理解为形象轮廓之比例。再就其“出新意”两句而言,实际上是在强调法度与妙理的重要,须知,在他看来,求新意固然是文艺创作的题内应有之义,但也不可逸出法度之外。同样道理,创作时的性情解放,情思与想象的自由驰骋,均在情理之中,然而,又必须明白,更有“妙理”在豪放之外,所以,豪放必然是理性制约下的豪放。那么,何谓“妙理”?“妙”者即“求物之妙”的“妙”,“理”者“自然之数”。以苏轼之性情风格,如此强调物理探求与技艺讲求,其于诗学史的意义,是怎么强调也不过分的。古今一理,中外一理,文学理论批评如若一味作宏大议论,耽于论“道”而耻于论“艺”,以至于导致“道”“艺”割裂,亦必“道将不道”!
更有必要指出,“求物之妙”,与“体物”“称物”的意识相比,显然已有一种历史性的超越,其所欲体认者,其体认之过程,此一过程与艺术表现方式的统一,因此而具有新的“难”度。显然,所谓“妙理”之“妙”者,本身就是一个含蕴主、客观真实在内的充满原创性的范畴,“求物之妙”的探求过程本身,又岂能不是“妙”的过程呢?从这里入手,才能深入理解苏轼他们“禁体物语”的深刻用心。“禁体物语”,既非禁止“体物”,亦非不作体物语,而是禁用世人熟知的体物语言。这于是就有些类似于所谓“陌生化”,人们常说宋诗避熟就生,此即例证之一。然而,这里的“陌生化”并非以自身为目的,而是试图以“陌生化”手段而“求物之妙”,这就意味着以“造语”的“陌生化”实践来推动“求物之妙”的主客一体化创造。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梅尧臣所说“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难写”,未尝不与“禁体物语”这样的艺术“禁忌”有关,而其间有些“为文之用心”的曲折,需要人们细心去体会。人们所熟知的苏轼《聚星堂雪》诗前小引云:
忽忆欧阳文忠公作守时,雪中约客赋诗,禁体物语,于艰难中特出奇丽。尔来四十余年,莫有继者。仆以老门生继公后,虽不足追配先生,而宾客之美,殆不减当时,公之二子,又适在郡,故辄举前令,各赋一篇。[53]
其中“于艰难中特出奇丽”一句,所透露出的创作心理,与“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者之间的关联,是显而易见的。而之所以“尔来四十年莫有继者”,与这种艺术写作的“艰难”多少也是有关联的。如果说当年陆机“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非知之难,能之难也”者,是客观存在的难题,那么,如今的“于艰难中特出奇丽”,就近乎主观设置的难题了。惟其如此,热心提倡及热心响应者,就存有“因难出奇”的创作心理内容。恰恰在这一点上,诗歌艺术发展中所具有的艺术竞技性元素,无论如何是不能排除的。艺术的发展需要推动力,而这种力量的来源就包括艺术竞技,艺术竞技能激励艺术家不断地向“高难度”挑战,并不断地创造新的“难度”。欧阳修作为开有宋一代文风的人,他来提倡“禁体物语”,其与宋调诗美的塑造,意义不可小觑。尽管他和韩愈等人专押险韵、生创新语的艺术探险有着精神上的某种一致,其醉心于艺术竞技的心态甚至可以追溯到魏晋“清谈”中不管义理而只赏辞采的风气,但在“体物”进而“求物之妙”的艺术课题中设计艺术的“禁忌”,仍然有其全新的价值。
在解读这一全新的诗学诗艺意识时,需要将这种“因难出奇”的创作心理,与“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创作目的联系起来,于是就可以发现,不管诗人在实际写作过程中的得失如何,在诗学诗艺观念上,这意味着向另一个审美创造层次的开拓。到底是“景”自身的特征“难写”呢,还是“写”的“艰难”化追求使“景”变成了“难写之景”?或者,这两者本是重合的。非但如此,这两重意义上的“难写之景”,必然还包含着第三重意义:“景”之难以把握的特征,“写”之生新原创的语言,同时表达着“意”之深远不尽的延伸。这三重意蕴是彼此相互生成的,因为,说到底,诗,是诗人“写”出来的,所以,“写”赋予“景”和“意”以具体的美感形式。一旦诗学原理具体化为诗艺写作学——中国古代诗学中最为丰富的内容恰恰是诗艺写作学的内容,抽象原理便与实践方法合二而一,我们在这里遇到的,正是这样的情形。
显而易见,这首先就是一个诗歌艺术语言的更新课题。欧阳修所述梅尧臣的论说中,就有“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的中心意思。后来黄庭坚《答洪驹父书》也明确说“自作语最难”,并且进而分析道:“诗意无穷,而人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无穷之意,虽渊明、少陵不得工也。”很清楚,这些作为江西诗派诗学思想之核心内容的论说,主要是基于艺术语言的创新问题的。初读上引山谷话语,也许会以为他是一位“言不尽意”论者,因为“无限”与“有限”的矛盾必将导致诗人永恒的心长力短之慨。仅仅就此而言,包括欧、梅、苏、黄在内的宋代诗人,似乎都在重复着当年陆机的感叹:“非知之难,能之难也。”而实际情况则是,苏轼他们不仅感叹“能之难”,而且自出难题使其难上加难。这里,不仅有知其难而为之的主导意志,而且直接以“难”者为艺术原创的动源所在。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可能充分理解江西“诗法”的“当时”意义和诗史意义。
黄庭坚品评杜甫入夔州以后诗的境界,有“平淡而山高水深”之语。宋人诗学思想与诗美理想,完全可以用黄庭坚“平淡而山高水深”一句来概括。中国古典诗学所具有的艺术哲学辩证法,包括平淡与绚烂两极的各极其妙与彼此转化,包括高雅与通俗的各尽其趣与彼此互补,包括道义与技艺的各司其职与彼此交会,包括艺术创新意义上的高难度自我超越,如此等等,尽在此语意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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