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杨东莼文集·专著卷:魏晋南北朝社会简析

杨东莼文集·专著卷:魏晋南北朝社会简析

【摘要】:如前两章所述,在制度和文化方面,魏晋南北朝显然和汉代不同;在社会方面,也是一样。现在先述南北朝的风尚。原来后汉末叶,士大夫间已有一种游谈的风尚,实为魏、晋以后清谈之风的滥觞。第三为丧内成婚,魏、晋以来,颇为流行。魏、晋以来,亦重农业。晋室东渡,南北贸易甚盛,且常借互市以维持南北和局。原来晋行户调之式,后魏行均田之制,论理人民应各安其业,生活裕如,但事实正得其反。

如前两章所述,在制度和文化方面,魏晋南北朝显然和汉代不同;在社会方面,也是一样。现在先述南北朝的风尚。原来南北对峙,始于孙吴立国江左抗衡曹魏。当时吴国人才,多产自南土,而山险之地,也多为孙氏所开辟:于是人才济济,物产饶衍,卒能立国数十年,以与魏、蜀鼎峙。及晋平吴,吴士入洛,遂为北人所轻,而当时仕官也多为北人。永嘉之乱,晋室渡江,于是北人南徙,侨寄江左。其初北人犹以贵族轻蔑南士,但因相处日久,而东晋末叶,又厉行断土之法,令北人侨居东南的,所在以土著为断,不得挟注本郡。由是本来所谓北人,遂为南人,而中原遗民及五胡诸种,反为北人,自此降至宋、魏对立,畛域益显:于是南人呼北人为索虏,北人呼南人为岛夷。当时南方多中原旧家;又为汉族正统所在,所以东南成为我国的文化中枢;北方沦于鲜卑族,其一切风尚,自多与南方不同:大抵北人轻别离、务朴实、拙词令、习骑射,南人重别离、务华饰、善言谈、舍武事。至于汉人留居北方的,则多为闾里小人,事耕稼以供奉鲜卑人,其地位直等于奴隶。但自魏孝文帝努力汉化以来,种族之界渐平,隋室代兴,畛域益泯,降至唐代,所谓鲜卑语言民族便不复存在了。

次述清谈。原来后汉末叶,士大夫间已有一种游谈的风尚,实为魏、晋以后清谈之风的滥觞。当时士气很盛,及其末流,竟务为名高互相标榜。自曹操崇奖跅弛之士以来,于是礼法大坏,一般乘时趋势的士子,遂不以道义为重,而群趋于浮诞。加之战事频仍,生活不安,而汉世琐碎的训诂之学,又不为士子所喜习,由是崇尚老、庄,以无为本的清谈之风遂乘之而起。又自司马氏篡魏以后,法网日密,言论渐不自由;于是旷达之士,也就只好托为放逸,而清谈之风益炽。首倡清谈之风的,要推魏末的何晏、王弼。据《晋书·王衍传》所载,还只说“晏、弼祖述老、庄,谓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足见他们尚未放诞不羁,遗落世事。及晋代魏兴,禁网日密,于是士子托于清谈。纵酒昏酣,以保性命,而清谈之风一变。当时如阮籍嵇康、阮咸、山涛、向秀、王戎、刘伶诸人,都无不蔑弃礼法,好言老、庄,崇尚虚无,嗜酒荒放:时人称为竹林七贤。晋初王戎、王衍都以盛名居大位,但均清谈为务,不顾国事,而贵游子弟如阮瞻、王澄、谢鲲、胡毋辅之之徒,也都相率祖述阮籍,谓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帻,脱衣服,露丑恶,同禽兽,甚者叫做通,其次叫做达:这较之阮籍诸人有所托而然,似又变本加厉,清谈之风,至是又为之一变。晋室渡江以后,风流更广,宋世专立玄学,梁世更以《庄》《老》《周易》总为三玄,于是谈论则为玄言,著述则为玄部,风流所及,所谓士子便无不崇尚清淡玄言了,而清谈之风又为之一变。至于东晋鲍敬言倡无君论〔134〕,则更为崇尚虚无者的激烈派。

再次述门阀。原来我国阶级制度,至战国时即已破坏。秦、汉用人,不论门第,更无所谓阶级制度。但自魏行九品官人之法以后,选举多用世族,其弊至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于是阶级制度随之发生。其后又因五胡多冒汉姓,而中国士大夫,耻血统与异族相混淆,由是自矜门第,高自标置,而阶级益显。当时士庶分别,甚为严格:如士庶不通婚,不同坐,甚至一起居动作之微,也不相偕偶。其由此阶级的区别而生的,复有重家讳,尊谱牒之习。当时朝代屡易,而士族门阀不改,依然享受其高官厚禄;所以士族之中,很少忠臣殉节的。人主既不能倚士族为心膂,于是不得不用寒人,故南朝又多以寒人掌机要,由是为国宣劳的多出于寒人,而士族反无功臣。但其时士族已有利庶族之富,而与之结婚通谱的。隋、唐以后,此风更甚。这样一来,所谓士庶之别,就根本动摇,所以一到五代之世“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阀阅”,士庶阶级就从此崩溃无余了。

礼俗之中,先述婚姻。士庶不通婚,已如前述;而此时代婚姻的特点,尚有数事:第一为早婚,而北朝更甚,北周武帝更下诏定男年十五女年十三为婚嫁之期。第二为同姓结婚,如晋王皆与王沈婚,刘嘏与刘畴婚,皆其实例。第三为丧内成婚,魏、晋以来,颇为流行。他如婚嫁的奢靡,北朝财婚、卖婚、劫婚的恶习,均为此时代的特点;而继娶纳妾,南北风尚亦多不同〔135〕。次述丧葬。三年之丧,此时代亦常行之,而曹丕在其父丧中设伎乐百戏,则为丧不废乐之始;后至谢安期丧不废乐,遂成风俗。丧事用佛,始于北朝。后魏胡太谷父国珍没,诏自始葬至七七,皆为设千僧斋;百日设万人斋;北齐孙灵晖自南阳王绰罪诛后,每至七日至百日,灵晖常为绰诵经设斋行道:于是丧事用佛,也成风俗,而七七百日之名,由是而起。他如厚葬之风,以及停丧改葬,在此时期中,也颇盛行;而郭璞著《葬书》,则为后世堪舆家之祖,祭礼率多用古礼,但民间迷信成风,其遗俗如寒食、重九,以及七月七日、七月十五日诸节,均与现今相去不远。此外如饮酒、博弈、宴会之风,也很流行。

魏、晋以来,亦重农业三国鼎立,虽时起战争;但陈群有重农之疏,孙吴有广开田业之诏,至于曹操屯田许都、诸葛亮屯留、邓艾屯淮南,更足以明证其时战胜攻取和农事关系的密切。晋武帝曾亲耕田籍,以示提倡;元帝为晋王时,也课督农功。自此以后,南北对立,虽时有攻战,但也颇重农业;而后魏贾思勰所著《齐民要术》,专究农囿之法,更为农学上有名的著述。至于水利,在当时也颇讲求。而尤以晋杜预镇荆州,后魏裴延俊为幽州刺史各引水灌田万余顷为最有名。工业方面,除二三技巧之作已详见上章外,如纺织有斑布、白叠子之属,均来自西域,而琉璃制造亦颇流行,且用之于建筑方面。商业在三国以前,以北方为最盛,但自孙吴立国江左,于是长江流域颇形发达,而吴与交、广诸州往来,也颇频繁。晋室东渡,南北贸易甚盛,且常借互市以维持南北和局。

最后略述这时代的民生状况。原来晋行户调之式,后魏行均田之制,论理人民应各安其业,生活裕如,但事实正得其反。第一,晋和后魏所行田制,徒有虚名,而“田之授否不常,而赋之重者,已不可复轻,遂至重为民病”。第二,因于战事的影响,于是户口锐减,而大旱疫疾,又使人民流徙不常。至于苛征暴敛,币制紊乱,则更是病民之举。这样看来,当时民生之苦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