傈僳学史料丛刊第二卷：精神方面的生机力与作用

在这一节里，我们叙述宗教、艺术（音乐与跳舞包括在内）、狩猎、语言（包括木刻）。

一、宗教。傈僳相信人死后为灵或“尼”（Nê）。但山、石、森林、水、路等均有鬼或灵（Nê）。唯人死后之灵，与山石树木之灵不同。人死后之鬼，颇像汉人的鬼、精、妖等有恶化的人形，而山石树泉之灵，则并不具有任何形象，它是看不见，但是觉得着的。它同时必需有一个实物在那作为介物，才能发生的。这种“灵”不是那个实物（如石，树，水）自己，好像是他的生机力（Vital Power or Seelen stoff）。此生机力可以脱离其物体而存在，但必有其物，始能发生作用，做出事故。无论人死之后，或山石之灵，均称为“尼”（Nê）。我这段叙述，似和往常所述之低级信仰不同，普通认为低级宗教的鬼或灵是有一定形象的。但我所述，确是经再四询问及详细思考之结果。至其幻梦中之尼耙，宗师有一定形象，则是另一件事，这尼耙宗师或神也是人变的。

人与灵处于对敌的地位，因此认为人的一切灾病危难完全是由于灵作祟，所以人要想免除灾病祸难，必须和灵妥协，使他满意。知灵和人，能够传达人灵意旨的，就是巫师。在傈僳语中名为尼耙（Nêp'a）。他们认为他是禳除灾难的救星，故敬而畏之，社会地位很高。巫师男人为之，没有女人，是父子相传，而不传授弟子（但是由神传授）。傈僳巫师很多，每一二村寨平均即有一个，彼此是平等的，无大小的分别，他们的法术的最初传授是在梦中及似梦非梦境况之下，由他们宗师指示的，这种慌惚朦胧的状况可以延长到一两天。在此期中，其人不饮不食，也不说话，于是大家知道他成了尼耙。梦中授术之宗师名叫“尼盘尼”（Nêp'ani），反穿麻衣，上眼皮不动，下眼皮发颤。传法时手里拿着一枝树叶，所传的法，是教他占卜法以及鉴别鬼类及禳除之术。据说传法的宗师，平日隐居在康乐属之离萨底地方，其处有岩洞三个，宗师随处其一。在其人得法以后，须往离萨底岩洞献祭，然后始可为人禳鬼除灾。

在普通较高文化民族，有所谓神与鬼的分别，神是善的，鬼是恶的。傈僳之灵，无神鬼的名称的分别。均称之为“Nê”。但“Nê”有善恶。现在我们把鬼灵的分类并其祭祀、驱除等方法录之如下：（一）家灵（Heiganêa）。家灵主宰一家的幸福。傈僳每家祭祀。举行祭祀日期，约为阴历正月四日至十六日之间，每年一次。祭时以白栗树枝九条，插于门前地上，以为灵位，用猪或山羊一条杀祭。无香爉等俗。但请尼耙念“Heiga-n”咒以求福。此祭祀名“Heigantz”。

（二）山灵（Mi-Sinê）。山灵主宰山林，农产及路径。每一村中，有公祀山灵的地方。但无建筑或偶像。而是一棵大树。认这棵树为灵树（Mi-sinê或Mi-si-dü），通常每年阴历四月中，约定一个日期（不卜择），全村共请尼耙举行祭祀。祭时用白纸旗四面插在树下，杀山羊一只，米饭四碗，茶四杯，盐四团。全村人男女均齐集树下。请巫师念“Mi-s”咒。此种祭祀名为“Libama-mispi”。此外，凡耕种、出猎、远行，必先去祭一下山灵，杀一个鸡，两杯酒。无公祭时的隆重。如不祭则耕种收获不佳，出猎为兽所害，出行迷途、跌伤、陷阱。

（三）社灵（Hanra-nê）。社灵主宰全村之幸福。每年阴历十月间，由全村人公祭。祭时用白栗树枝十二根，插在村口（傈僳村无栏栅或墙，所谓村口是指公共出人必经的地方），地上，又插白旗四面，红旗四面，米四筒，盐块。并杀山羊或猪或鸡一只，祭献之。请尼耙念Hanra-n咒，此种祭祀，谓之“Tzuhamahanra-nebu”。私人方面若发生是非口舌，则当事人及证人同祭社灵，起誓或说和。

（四）水灵（Lubinê）水灵主宰饮食及健康疾病。水灵之本位是在泉水的地方。祭时，杀鸡一个，捏破鸡冠，以血洒松枝之上。请尼耙念“Lubi”咒。如不祭祀，其村本年必多病。凡有麻癞疮之人须得特别去祭水神。此种祭祀名“Sha-a-ha-lu-lü”。

（五）猎灵（Su-mê）猎神主宰全家之食禄及牲畜之繁殖，出猎之得否。凡出猎必祭之。祭时，以竹箭五支，插于土块上，此土块放在门口。又公鸡一只，捏破鸡冠，以血洒于竹箭之上。不请尼耙念咒。

除上述几种较大的灵之外，尚有（一）饿灵（Sh-ne），能祟人馋致死。（二）冤灵（Sh-cha-nê）能祟人生病。（三）无头灵（Tzü-wanê），能祟人生祸。凡人生病或有灾，便请尼耙来占卜是何种作祟。如占为饿灵，以鸡禳之，占为冤灵以猪禳之，占为无头鬼，以牛禳之。

又，傈僳信仰中人似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天神，但是在通常祭祀祈祷上并不提及。

占卜——傈僳占卜约有八种，兹述之如下：

（一）竹签卜（Shaushu-shё），用竹签二十七根，长三寸许，其一端钻一小孔，穿以绳，如折扇骨。卜时使问卜人抽其一。并问其人之年龄。然后自其一端数竹签为第几根。自抽得的那一根起，往下数，以三根一数。数尽，再从头数之。数到抽着的那一根。如此根为第四、七、十、十三、十六、十九、二十二、二十五，皆为不吉。谓之尽头数。不宜出门。病者多凶，失物不可得，诉讼必败。其余各数均吉。

（二）割枝卦（S-dabamu），卜时先取春柳枝条一根，去其叶，约有手指粗，三尺长。尼耙以刀砍此枝之树皮若干次，但不可数数，不可使之断，仅留痕迹。然后随意削一刀，去断其皮。乃数其所砍之刀痕，自上而下，以三数数之。看所削去皮的那一刀是在第几痕上。尽数为凶，不尽数为吉。

（三）石头卦（Ludamu），卜时用三十六个小石头，排列为圆圈。使问卜者取其一。石子中之一，染以黑色为首。自此首子向右数之，视所取出之子为奇数或偶数。而断凶吉。偶数吉，奇数凶。牧者失羊，多用此法以占。

（四）环珓卜（LebudamU），用海贝巴二枚，磨其无齿之面，涂以松脂，成黑色。于是背面黑，齿面白，卜者掷三次。三次均白者，病不利。三次均黑者，男凶，女吉。三次均一白一黑者；一白，二黑，三间者；一黑二黑，三白者；一黑，二间，三黑者；一黑，二白，三间者，均大吉。余十九课中平。共为二十七课。总之，凶少吉多。

（五）羊骨卜（Yüp'i gkёdamu），以羊髀骨，将皮骨刮尽。晾干。以艾团灼之。看髀上之裂痕，以断吉凶。多出猎时用之。（四、五两项详见拙著《么些族之羊骨卜与贝巴卜》。）

（六）围腰卦（I-mi-I-ma），卜时取女人之裙或围腰布。由尼耙折叠成许多褶，使占者翻其褶。视其被翻之褶之数为第几折，如割枝卦之方法。尽数为凶，不尽数为吉。多女子为生育儿女而占之。

（七）衣襟卦（Pitzgi），以衣襟占之，法与围腰卦同。

（八）头巾卦（Uel-dou-chiou-nu），方法同上。

蛊——中国书籍上记载西南夷族，往往提到“蛊”这件事。蛊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是很难解说的：在云南土族中，是藏缅语或泰语系的民族，无不有“蛊”的这件事的传说。现在把傈僳族中的“蛊”。述之如下：

傈僳名蛊为Dtu，蓄蛊为Dtu-p'u。蛊分为魔蛊和树叶蛊两种。魔蛊中又分为两三种：（一）蛇魔蛊，（二）蛙魔蛊，（三）蜈蚣魔蛊。畜蛊有术，代代相传，多女子为之。无传授徒弟之规则，但在特殊情形之下，各蛊家愿意，可以传授之。据说，譬如蛇魔蛊，则蛊者畜一条蛇，但此蛇除蛊者外，旁人均看不见。畜者如有仇人或生客而欲谋害之，则在会餐之时，将蛇取出，使蛇涎唾入饭菜中。其人食之，即遭蛊，或病或死。其余蛙蛊、蜈蚣蛊均同。至于树叶蛊是采毒草之叶，配合而成。若遇仇人生客，暗取蛊毒置指上弹人其人饮食之中，即中蛊，或病或死。总之，蛊是从饮食中输到其人身中。

此外，还有一种所谓合合药，也可以归到蛊的一类，是采取不同的花草，合而研之成末。经过若干时后，即可取用。据说，男子追求女子，而女子不愿者，或女子追求男子而男子不愿者，则此追求者即取此药末少许，弹其对象之身上，而其人则不知不觉对之发生好感。

除了末述的合合药以外，因为这个究是无关生命的事，畜其余的蛊的人，一旦事露，便被全村人所击毙或驱逐。所以其方法秘而不宣。同时，蛊这样东西，说起来都是很神秘的。若单以从饮食上输蛊，则我们很可以简单的说，蛊就是毒药，食之或病或死。但有些却又说，不一定以饮食为媒介，譬如弹在衣服上等便是一种不可解说的地方。巫师不畜蛊，据说巫师畜蛊，法术便不灵了，将为神所罚。

罗斯与克金白兰恩《中缅交界之傈僳》一文中述及其宗教：“傈僳的宗教是个简单的鬼灵主义或拜鬼主义（Natworship），向山谷之灵献祭，在树上悬着灵龛——与卡侵（Kachin）的灵龛（Nat-altar）相似。祖宗灵魂也是种敬畏的对象，或竟是恐怖的对象。祖宗灵龛是敬在房子门的对面（一个简单的架子，上面挂着几条红白的纸条，无有字记）和献祭的酒。他们的拜祭祖先似乎不是从汉人学来的，很可能是一种敬祖的幼稚表示，而汉人的精密崇拜祖先制度是从这里演展出来的。在野傈僳中，没有医药，一切病痛都认为是由于恶鬼的作祟，其怒厉是要用祭献去平消的……要谈傈僳的宗教仪礼，我们可说说他的‘床灵’（spirit of the Bed），在每个家中的卧处，都立了一个灵龛，虽然傈僳自己都已不能或不愿去说出其原故。”

“傈僳的重要鬼灵是Misi森灵、Mina地灵、Muhu闪电灵、Mihi风灵、Makwa天神及Chyi，他有活人之力。这些是最高级的鬼灵，享受最尚的献祭，而Hini或祖宗鬼，在家事上如婚嫁、生产、死亡、出行，有重要的关系。祭献是用鸡、猪、羊、酒，献祭多在人有病及收获之时举行。当田地已犁过，将要下新种的时候，便许愿给Mina，但其实际的祭献，则在收获谷子时，随同其他鬼灵一齐祭献。”

“与鬼灵交商有两种方法，一是以巫师为媒介，鬼灵借巫师的嘴说话，二是在家庭中有事故的时候。用三十三根竹签，约一英尺长，握在手中去数。每九根为一组，挟在两个手指之间。由于此竹签的地位上，去看是否鬼灵有要求，及是否欲祭献的东西合鬼灵的意思。譬如人有病，必须作祭献Chyi nj的准备，去取悦于他，因为他有活人之权。在要祭献之前夕，即通知所有将参加佐助此典礼的人，并示及他们不准吃饭、黄烟、草烟，以及作与祭献不相关的工作。献祭的牺牲只有参加典礼的人得吃，因此请的人很多以免吃不完，同时在杀宰的时候，非常的小心，怕血会溅到人的身上，如此，祭献便无效了。卡箐祭献死了数代的祖先，而傈僳是限于祭献他们亲自见过的祖先。在有危险或困难之时，他们祭献Makwa天神，因为他能救苦救难。傈僳族中没有一定的巫师阶级，无论那个男人或男孩，愿意去学巫语，都可以去做祝告及祭献的职务。”

“在宗教上，傈僳是鬼灵主义者（Animists），虽有些地方受汉人宗教的影响。偶像的崇拜很少，但祖先崇拜是普遍的。这种崇拜，像许多汉人也是如此，其动机之由于畏权而求祖先之赦恕与其纯粹的崇拜，在成分上是一样的（以下述祖宗牌位等等与汉人相同，不赘译）。……傈僳的“宗教”大部分可以说是向恶鬼讨饶，疾病都因为被恶鬼“咬”了。并不是所有的病都是起源于此，但如病时请巫师占卜，抽签（Sa—Sye—Sye）的结果，如确是被魔鬼咬着了，那么便要祭献牺牲——普通是一个鸡，有时一个猪，但从去像在卡箐族中用牛或水牛——巫师念咒语，在场的人有一顿饭吃（并米酒）。巫师照例是不受酬的，只得一顿饭吃。”

“除了祖先（ni bigh）及其他飘游无家的鬼灵以外，傈僳尚有其他的神灵，范围广泛的如Mukwa-ni（天神）；mi si（山神，如马、牛、羊等有病，或失去，或被野兽所食，须向他求饶）及其他。但创造天地之神wu-sa，为所有善恶各灵之首。”

“蛊术（Witchcraft，rghe-h'a sye or tai hu），在大多数地方很少听到，但有些地方，却又坚信它。设如一个人，无论男人或女人，如被人认为能对他人施蛊术，或是一个同村人直接受害或是一个病人抽疯乱话，傈僳此时便忘了一切正义，不加丝毫审讯，便将被怀疑为施魔术的人驱逐出境（甚至杀毙）。有些不幸的被怀疑的人，便被绑了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去游行。但是告发某一个人为施蛊人不是一件轻易的事，盖如证明其为错误，则告发人将受重罚。但无论若何人，如被疑为施蛊，其自卫的最好办法就是即刻离去这个村子。设怀疑是蛊术事实发生，譬如村中有很多人病了，则有时须求神灵的判决。即是使被怀疑人手持热铁块，最普通是使他攫取在盛满了滚水或热油的铁锅底上放着的银片。如无灼坏事实，即认为无罪。作者曾亲自看见一个人经过这种神判，其手膀腐坏到不堪的程度。但是，如上面已说了，巫术在许多傈僳地方并不很受信仰。”

二、艺术。傈僳没有绘书、雕刻，在我所调查的区域中，衣服首饰都是非常简单，无可叙述。图案方面，竹篓的花纹是“人”字形的几何图案。布匹，则是方块行交编。傈僳虽然在造形美术上甚贫乏，但是在音乐歌曲和舞蹈，很值得注意的。关于音乐，他们有三种乐器，一是芦笙，二是笛，三是口琴。芦笙是以独肚葫芦一个，在其肚上，挖小洞眼，普通六个洞眼。此眼中插以芦管六个。每管之上，刻以洞眼。葫芦之梢尾，则作为衔口。吹时以手按每芦管上之洞眼。笛是以竹为之，横吹，只有七个洞眼。六个每个距离相同，一个是较远，唇抵此一洞两手按他洞而吹之。口琴以竹片为之，约十公分长，中挖出一簧，与琴身相连。弹时，以琴横衔唇齿之间，以手拨梢，唇随之颤动。至于唱的曲子和吹的凋，我曾用收音机收了几片下来。请对音乐有研究的朋友去按谱译音，此地暂付阙如。

傈僳跳舞是社会的或团体的。男女同时参加，但大多数均是未婚的。但为数并不多，五六人至十余人。人多，则轮流而舞。间或也有已婚的男子而年轻的。跳时有音乐随着。乐器是用上述的笛、芦笙，有时也用汉人传播给他们的三弦。作乐的人均是男子。跳舞均在夜晚，有婚丧宴会，多在其事主的房子附近，如是几个青年男女自愿跳舞玩，则多在山上或树林中。在舞场的中心燃上一堆柴火。多半先有几个男子首先就围着火站着或蹲着，其中的一两个人拨弄弦笛。另有几个人在那里盛酒。人渐渐地多起来。女子们也渐渐靠近火堆。于是脚步便随音乐而移动。此时大家面向火，成了一个圆圈，然后各个人两手伸开，牵握着其邻旁的人，圆圈渐扩大。作乐之人站在圈内，人家跳起之后，他们一面作乐也随着舞起来。舞时，先出右脚，向左，交于左脚之前，踏地。左脚而随之向左迈开，脚踏地之后，右脚随之提起；左脚而向地上踏两点，踏时身子也随之而起落。然后右脚又交迈于左脚之前。此三步（即右脚迈交左脚之前，左脚向左迈开，踏地后，点两点，右脚又提起，再迈交左脚之前）为一单位。接连着循环，渐次向左移转。作者所亲见到的两次跳舞均是如此。据云也只有此一式，至跳的好坏，视在此三步中，其两足的动作，及身之姿态是否恰合节拍而定。跳舞的主要目的是大家取乐，在工作之余尽量地放荡一番，是种社会的。

三、语言。这里所说的语言，包括所有传达人的思想的表现，如话语、文字、木刻、绳结、手势。傈僳没有文字，他们的话语，我曾用收音机收了350单字，50句话。关于语言本身的研究，将请专家担任，另文发表。现在要说的是木刻、手势。

木刻——傈僳木刻分两种，一种是行政命令时用。用薄木片一个长六十公分，宽八公分，厚一公分，但亦有较大或较小者，其一端削尖如箭头，另一端削成柄，在汉官所发给傈僳的木刻，其两面写设治局名称并发刊之年月日及所令之事。此外在其两边刻以锯齿，在木刻近上端之锯齿表示长官，靠近把柄的锯齿表示百姓应办之事。如我们这次在怒江调查由贡山设治局长张炤鹏君刊传怒江一带，其木刻之上端，刻了两个锯齿是表示赵至诚君及作者二人，其下端刻五个锯齿是表示每村出五个人护送（当时共为四村）。但锯齿所代表的意思及事务很广，譬如上述的木刻下端的五个锯齿，也可以说我们要五个猪五斗米或是五个苦力，因此事先须将锯齿所代表的事务，与传送人讲明，以免弄错，虽然在汉官发的木刊上注写传刊事由，但土人不认汉字的。设如地方有事，由百姓报告长官也用木刻。因为不识汉字，自然不注刊由，只刻锯齿，并在上端扎鸡毛一撮及木炭一块，是表示紧急的意思，例如报告某地方发现土匪，有两个匪首，带了二十个人，则在木刻之上端，刻两个锯齿，在下端之另一边刻二十个锯齿。木刻在云南土族中，特别无文字的藏缅语系支族中，非常普遍。

第二种木刻是当着契约用，可以叫做竹刻。因为普通是用竹子做的。以竹片一段，长约十二三公分，宽三四公分，譬如甲向乙借五两银子或五只猪、五斗米，则在此竹片上，刻五道横线，然后用刀竖着将其劈为两半，甲乙各持其一，以为信符，待还欠之时，甲出示竹刻，以与乙之竹刻，两半拼对，以为凭证。这种竹刻在无文字的各土族中，也甚普遍。

手势——我们知道用手势表示思想的地方很多，如来、去、尢（勿）、数目，而各民族多有不同，甚至有相反之处，如汉人用手表示叫人来是招，即手心向下，手指向已身弯曲，有一部分非洲的黑人，招人来是用手指往外挥，手心也同时向外，恰是汉人挥之去的表示。汉人用手指表示数目有一定的规则，除了豁拳的简式以外，数自一至十的数目有两种方式，一自数，是用一只手自拇指屈起至小指而后轮回，二向距离较远之人表示数目，则自食指（第二指）伸起为一，至小指为四，最后伸出拇指共为五，另一手同样，至两手十指全伸出为十。傈僳数法与汉人不同，数时无论自己或对人，都用两只手，自右手拇指伸出为一依次至小指伸出为五，然后以左手小指伸出为六，依次至左手拇指伸出为十。除傈僳外，藏缅语系中各支族如窝尼、阿卡、罗黑，据作者实地观察，均如此数法。摆夷不同，另文附论。至于其他体势的表示如点头为是，摇头及摆手为否，则与汉人同。无耸肩表示不知或“无法”之西人方式。

四、传说。洪水传说：（1）上古洪水滔天时，地上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兄妹二人，兄名A-hang-P'a，妹名A-hang-ma，带着一条狗，流落在一个山洞内，因为大地为水淹，没有粮食，乃命狗到天神处讨谷粮种籽。天神就将粮种纳入狗耳内，带回崖洞。狗一摇头，粮种自狗耳掉出，落入土里，随后乃生出各样粮种；其中有瓜秧一棵，结一大瓜。有一天，闻瓜内有叫喊声，两兄妹不由害怕，向天叩头求救。忽自天上掉下一把刀来，他们两兄妹拿着刀割开瓜一看，由瓜内出来五个人，三个白的，一个黑的，一个生翅膀的。三个白的就变成了傈僳；一个黑的变成了那希，丽江的么些；有翅膀的那一个，在开瓜时一怕，飞跑到山崖上，变成鬼，世上有鬼，自此始。后来天上遣下一神来，教给他们认字，三个白的所学来的字。写在一块天赐的皮子上。那个黑的将所学的字写在石头上。天神上天。随各走去，那三个白的同在一起走，一个黑的另去一处。可是三个白的，行到途中饿了，找不着东西吃，饿得无可奈何，就将带着字的皮子吃了。学来的字只是会说而不会写，黑者学的字写在石头上，忘了时候，就看看石头。所以傈僳现在会说不会写，无文字。

（2）洪荒之世，分为三个时代。第一个时代名为Chu-fullja。人身仅五寸许，所用的器皿都细小。锅如鸡蛋壳，碗如栗壳。当时人的气力很小，所以不能有开发创造之功。第二个时代多为mioushul-miou-hsiengja。人身大约尺许，稍有进步。但不幸天灾流行，空中发现有七轮太阳，七轮月亮。晒得遍地生烟，草木尽枯，连旱三天，人民乃登山求雨。天乃降雨而连下三月不止。山洪暴发，泛滥天下。人类也灭绝。第三个时代名为waёhsё-meija，因为魔王waё-hsё-mei治世之故。此魔王身大无比。所有傈僳百姓织三年之布而不够裁其裤，吃七锅之饭而不饱。魔王所佩之箭包，可容一只大牛。人民不能供其食用，而魔王苛求食物，不堪其命，乃相率逃入山谷之中。不料后与猿结婚，而变为猿猴。魔王也就饿死。

到了后来，天降一神，光临下土。神名ё-yi-l'a。此神由天上带来一粒瓜子，种于田中。瓜瓞绵绵，不久开花结实而瓜大于竹箩，高约一丈，围二丈余。常听到瓜里有人说话，天神俟其长熟，取一把长刀，先割瓜之东首，不料有二灵（ne）产出。后又割瓜之南首，产出两只狼。又割瓜之西首，产出两条蛇。天神看到产出三种毒物，大怒。乃拔刀割瓜，自北而南，分为两半。其在东半瓜中，有一男孩，名叫a-heng-P'a；在西半瓜中，有一女孩名叫a-heng-ma。他俩生而能言，能走，不哺乳而能自食。天神收为子女。长大聪明秀美。当时恨无别的人以为配偶，天神不得已功俩兄妹结婚以传人种。而他俩不愿。讽刺天神说：“我俩亲胞骨肉，不能结乱伦之婚。”天神说：“这个无妨。天将使你二人传天下之人种。勿违天意。我有石磨盘一个。吾儿取上磨盘，吾女取下磨盘。两人各立两山之巅，将磨盘抛下，使其流入山涧，视其磨盘上下相合，则汝二人可以结婚。倘不合，则从你们志愿不结婚。”于是a-heng-P'a及a-heng-ma二人从天神之言。在两山之巅各抛其磨盘。磨盘滚到涧底，恰恰上下相合。天神见之大喜。乃使二人结婚。二人格外亲睦。十个月后，一胎产三男。长子名jcha-gk-mu，聪明俊秀，使之治理百姓，为官。次子名jchagli-bimn，知通鬼灵，精于占卜，为巫师。三子名Hsianё-lamu，勤于工艺，为工师。于是天下大治。由此三人与民女结婚后，乃有今世之人类。

傈僳民族的来历：远古的时候，有一聪明的木匠，能做种种木偶，毕妙毕肖，且能行动。那时宇宙间，荒无人类，除了他和他的妻及一个女儿外，并没有什么人，神匠以为这茫茫大地，倘再无人类繁殖起来，将成地老天荒。有一日神匠与其妻商量说：“我现往山中削木偶，使之能行动，能言语，能饮食，且能生育，和自己的形状一样，虽你母女二人不能辨别，吾将以此传宇宙间之人种，以生以育。”其妻说：“真有如此的神技么？”神匠说：“我自有神术，所削之木偶，使与我的形象相同，任你母女来辨认，苟能从其中找出是我来，则我认输。”到第二日，女往山中其父所在地去送饭，乃见十三个人尽肖其父，竟不能辨出那个是她真父亲，同时自己也不能辨出那是木偶。乃把所带的食物分给十三人，归将各情告知其母。母说：“你年纪小，所以不能认出汝父亲来，你父亲有一特征，吾自能辨出。”次日其妻去送饭，十三人都来取食，妻亦几乎不能辨，尽神匠和十二座木偶，一模一样，一丝一毫都相同。其妻急中生智，令十三人勿动。乃说：“我带的饭，是给我丈夫的，不是给你们木偶的。”一面用此数语掩饰，一面细察十三人的面孔，见有一人，鼻上发出几点汗，知是其亲夫，乃上前搂着说：“你能欺骗女儿，可是瞒不过老妻！”十二木偶乃退避山林中，与猿猴配，后产出各种人类。现在的傈僳，也是其中的一种，父是木偶，母是猿猴。因此他们喜欢树木，睡寝在木上，并以木纪年，小儿生时，即植一小松树，人死后，乃伐其本命树，察树之齿轮，以断其寿享若干。又在墓上搭以木板，以示纪念。

酒之来源：从前有一人，出猎山间，自言自语时，林中有回声，猎人以为遇鬼，步行前进时，路旁见一有盖的竹筒，拿起来闻，有臭味。猎人自言道：“这不知是人尿，还是什么尿？”忽然听见回声道：“这不是人尿，可以吃得。”猎人仍将竹筒放下。又一天到山上看下好的绊扣（猎具）去，路上又遇见了那竹筒，打开一闻，是香的。他因为口渴，就将这水吃了，吃下后睡倒，醒来天已将黑，于是连忙跑回家去。又一天上山看绊扣，仍又见竹筒横在路边，打开一看，其中有几块饼，他自言自语说：“这又不知是什么？”回声道：“人吃得，狗吃不得。”于是这人就把那几块饼，收在自己的伙食袋中，无意间，袋里着了水，回家后取出一闻，正是与那日吃的水一样味道。从此就有了酒。

罗斯、克金白兰恩《中缅交界的傈僳》第252—264页：“在远古的时候，百姓触怒了天神，天神就选出一个种南瓜的人，告诉他说：‘把这个葫芦种子拿去，种在地下，等它结果，现在你用不着种南瓜了。’这个人便照所吩咐的去做，他的葫芦一天天的长大，成为世上最大的葫芦，那时候，浓云密布，大雨不停的下起来，洪水升起，漫淹了世界。那个人带了他的妹子并且说：‘我们把葫芦挖一个洞，躲在里面，以防被淹。’他俩在葫芦里很多天，忽上忽下，随水的涨落，后来飘流到一个有陆地的地方，把葫芦打开，他俩瞧见所有的生物都淹死完了，只剩得他俩，他们本身愿意结婚了，可是男子说‘你是我的妹子，怎好结婚。’于是他俩商议说：‘我们的生命，是被上天的葫芦从洪水里救出来，现在我们请求天神，他将为我们决定。’于是他们爬到山顶上，带着两个圆磨盘，一个有轴子塞在中心，另一个空着，他俩祝告道：如果空盘能和有轴的盘联合在一起，便是他们可以结婚的表示，于是他们把磨盘掷滚下山，当磨盘滚时，两个联在一起，到了山麓，于是他们在绒树之下结了婚，他们很繁衍生了几个儿子，当这些儿子长大成人后，分移出去，各人找着自己的地，后乃繁殖成各种人，但是其中有两个弟兄，彼此很相爱，他们在一起走去找地方，他们是猎人，是持弩弓的祖宗，兄以猴子为妻，其弟不知把猴子杀了，兄甚悲哀说‘你把我的妻子杀了。’于是弟乃预备些甜食物，请猴子们来吃，于是拿了其中的一个，兄甚喜悦，娶之为妻，但是其弟很怒，取弓将此猴射死，兄怒甚，将弟驱出家门，于是山神来安慰他说：‘不用悲伤，我送给你两个姑娘，你可娶以为妻。’两女子来，一个很美，一个平凡，弟乃很狡猾地用泥土涂在那个美的女子脸上，带着她们去见其兄说：‘看！我找着两个姑娘，随便你选要那个。’其兄乃娶平凡者，当其弟把那一个女子脸上的土洗去，其兄大怒，忿恨之余，将其弟推入一大洞中，而取美女为已妇，其弟在黑洞中一直往下走，后达到地下世界，一切与世上一样，有天有树，但是老虎很多，使他局促不安，于是取一树干，虎来便打，打死很多。有一蝙蝠同他说：‘你能杀死老虎，一定是个仙人，为什么还悲伤？’他答道：‘我是上边世界的人，被人驱逐到下面来。’于是蝙蝠打起精神预备把他背出地来，设如他不戏弄他。弟乃赞成，蝙蝠有九条尾巴，他握着其中的一个，渐次将要上出地来，因为他笑了一下，尾巴就从蝙蝠背落下去，其人亦几乎跌落，他又握住另外一条尾巴，因为九次违反预约，他笑了九次，九个尾巴都脱落了，只剩得一小块尻赘，他非常的恐惧，怕不能达到家。因此紧握住最后的尻赘，也不笑了。最后很平安地被带出地上。”

【注释】

[1]在作者词查时正是康乐设治局的傈僳作战，政府派兵围剿，也许所调查的傈僳妇女们，因为时局不安，怕被抢，所以把首饰等都藏起来不戴，所以此节只能述所见到的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