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山房闻见随笔辨真伪

2023-08-05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而坚、莽之女，皆节妇也，为其父者，亦可以少愧矣。卢氏是否核查过《汉书》不可知，但其抄袭《日知录》却是无疑。修凿时，得龟数十石，悉命人送入东门外江中，始信父老之传闻不妄。盖承宋代之名，以当时上下皆用钱也。每人出口算钱百二十文，故谓之赋口。自两税法行，遂以钱为正供。卢氏此条抄自清顾炎武《日知录》卷十一“银”、“以钱为赋”两条。余家谱系及《隐逸传》可考证。

第一，抄自某一部书(类型A)。此类情况最多，又可细分为以下三种情况:有抄自某书某一条并加润色、点窜者(A1)；有抄自某书某一条并作补充、按语者(A2)；有拼凑某书中多条并加润色、点窜者(A3)。

属于A1类型者，如卷二第29条:

王莽、杨坚，均以后父篡国，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坚、莽之谓也。而坚、莽之女，皆节妇也，为其父者，亦可以少愧矣。

卢氏此条抄自宋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十三:“杨坚以后父篡国，亦一莽也。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坚之谓矣。莽、坚之女，皆节妇也，为其父者，亦少愧哉!”^[2]王氏侧重于以王莽为参照而批评杨坚，卢氏则将王莽与杨坚平列，而其大旨相同，显系抄袭。

又如卷六第21条:

三代狱名不同，夏曰夏台，商曰羑里，周曰囹圄。

卢氏此条抄自宋赵令畤《侯鲭录》卷四:“三王各有狱之别名，夏曰夏台，商曰羑里，周曰囹圄。”^[3]仅点窜数字而已。

又如卷九第1条:

老氏、释氏，皆有所偏，俱非圣人之道，然吾亦有可采焉。老氏，吾取其佳兵不祥；释氏，吾取其戒杀。

卢氏此条抄自元鲜于枢《困学斋杂录》:“‘老氏、释氏，吾有取乎?’曰:‘有。老氏，吾取其佳兵不祥；释氏，吾取其戒杀。’”^[4]改鲜于枢问答体为陈述体，并点窜数字而成，其立论大旨全同。

又如卷十六第22条:

汉时博士即今教官。余读《汉书》，成帝阳朔二年，诏曰:“古之立太学，将以传先王之业，流化于天下也。儒林之官，四海渊源，宜皆明于古今，温故知新，通达国体，故谓之博士。否则学无述焉，为人所轻，非所以尊道德也。丞相、御史其与中二千石、二千石等官杂举可充博士者，务使卓然可观。”

卢氏此条看似为其读《汉书》而作，其实不然。此条前后数条皆抄自清顾炎武《日知录》，而此条亦见《日知录》卷十七“教官”条:“汉成帝阳朔二年诏曰:‘古之立太学，将以传先王之业，流化于天下也。儒林之官，四海渊源，宜皆明于古今，温故知新，通达国体，故谓之博士。否则学者无述焉，为下所轻，非所以尊道德也。丞相、御史其与中二千石、二千石，杂举可充博士位者，使卓然可观。’”^[5]卢氏不过于文前冠以“汉时博士即今教官”一句，而顾氏此条标题及引《汉书》文字，亦自具此意，卢氏自谓“余读《汉书》”，显然是以之为自己之发现。卢氏是否核查过《汉书》不可知，但其抄袭《日知录》却是无疑。

属于A2类型者，如卷六第33条:

成都旧号龟城，父老相传东门外江岸有巨龟，大如厦屋，不易出，出则有数千百龟随之。康熙癸丑，吴藩未乱以前，曾一见之。今光绪庚辰年间，丁制宪创立机器局，改东门河内之水以为局用。修凿时，得龟数十石，悉命人送入东门外江中，始信父老之传闻不妄。此亦物理之不可解者。

卢氏此条前半部分抄自清王士禛《陇蜀余闻》:“成都号龟城，父老言东门外江岸间，有巨龟，大如夏屋，不易出，出则有龟千百随之。康熙癸丑，滇藩未作逆，曾一见之。”^[6]后半部分所记光绪年间得龟事，为卢氏补记自己闻见之事。

又如卷十三第20条:

“弹压山川”，见《淮南子》，可对《后汉书·党锢传》“荣华丘壑”。余幼年，先大夫常出《左传》“不及黄泉”为对，余对以“有如白水”，先大夫优奖至再，语人曰:“此以郑庄誓词对晋文誓词，亦可谓的对。”

卢氏此条前半部分抄自宋吴可《藏海诗话》:“弹压山川，见《淮南子》:‘弹出山川，压而止之。’仆看《后汉·党锢传》‘荣华丘壑’，正可为对。”^[7]后半部分卢氏补记幼年以“有如白水”对“不及黄泉”事。然前人已有以“不及黄泉”对“有如白水”者，如宋沈括《延州谢到任表》中有“有如白水之难移，不及黄泉而弗措”^[8]。不知卢氏所记是否属实。

又如卷十八第27条:

诸书载:秦始皇遣徐福入海，求一寸之桑葚，海有扶桑树，长千丈，两根同生，更相依倚，是名扶桑。仙人食其葚，而体作金光，飞腾元宫。余按:扶桑，即今海中扶桑岛，在日本国界内，由燕台乘轮船，不过三昼夜余即可到。上年，余在燕台，曾访问一冯通司者，伊曾到二次，并未见有桑葚。伊又云:“古人言日出扶桑，系摹拟之词。今在扶桑观日出处，不知相隔几千里矣。”

卢氏此条前半段抄自南朝梁孝元帝萧绎《金楼子》卷五:“秦王遣徐福求桑椹于碧海之中。海中止有扶桑树，长数千丈，树两根同生，更相依倚，是名扶桑。仙人食其椹，而体作金光，飞腾元宫也。”^[9]“余按”以下为卢氏补充其于燕台(即今烟台)经历之事。

属于A3类型者，如卷二十第43条:

今民间输官之物皆用银，而谓之“钱粮”。盖承宋代之名，以当时上下皆用钱也。按《周官·太宰》:“以九赋敛财贿。”注:“财贿，泉谷也。”又曰:“赋口率出泉也。” 泉即古钱字。《荀子》言:“厚刀布之敛，以夺之财。”言泉刀货布皆钱也。而汉律有口算。每人出口算钱百二十文，故谓之赋口。是则以钱为赋，自汉以上古已有之，至唐初改为租出谷、庸出绢、调出缯布，尚未用钱。自两税法行，遂以钱为正供。

卢氏此条抄自清顾炎武《日知录》卷十一“银”、“以钱为赋”两条。“银”条:“今民间输官之物皆用银，而犹谓之‘钱粮’。盖承宋代之名，当时上下皆用钱也。”^[10]“以钱为赋” 条:“《周官·太宰》‘以九赋敛财贿’，注:‘财，泉(古钱字)谷也。’又曰:‘赋口率出泉也。’《荀子》言:‘厚刀布之敛，以夺之财。’而汉律有口算。(《孝惠纪》注:汉律，人出一算，算百二十钱。)此则以钱为赋，自古有之，而不出于田亩也。唐初，租出谷，庸出绢，调出缯布，未尝用钱。自两税法行，遂以钱为惟正之供矣。”^[11]

第二，抄自多部书(类型B)。

属于此类型者，如卷二第26条:

世人谓:作史非具才、学、识三长，不能作。余谓读史亦然，纵无三长，亦必要稍有学识者方可读。余读《通鉴纲目》书“征嵩山处士卢鸿为谏议大夫”，误以鸿为单名，而不知为卢鸿一，取《尸子》“鸿常一”之义耳。余家谱系及《隐逸传》可考证。又萧方等注《三十国春秋》，而胡三省注《纲鉴》去“等”字书为“萧方”，而不知其弟兄有萧方诸、萧方等名目，误以“等”字为公共字眼，亦不学之故。又《唐会要》:开元二十九年冬十月，凝霜封树，当时儒臣谓《春秋》“时雨水冰”即此，亦名“树介”，言其象介胄也。宁王见而叹曰:“此树架也。谚云:‘现树架，达官怕。’必有大臣当之，吾其死矣。”而《新唐书·五行志》作为“树介”，《旧唐书》直误为“树稼”，失之远矣。

卢氏此条前半部分抄自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甲部《丹铅新录》三“萧方等”、“卢鸿一”两条。“萧方等”条:“佛氏有《方等经》，犹云平等世界也，故萧氏取为名。方等尝著《三十国春秋》，胡三省注《通鉴》不知此义，‘萧方’下去一‘等’字，似今人云某人等之‘等’，而不思方等之弟名方诸、方知可证乎。亦犹《纲目》不知卢鸿一为双名，而去一字为卢鸿也。”^[12]“卢鸿一”条:“唐人有卢鸿一，隐于嵩山，其名鸿一者，《尸子》云:‘鸿飞天首，高远难明，楚人以为凫，越人以为乙，鸿常一尔。’《通鉴纲目》书:‘征嵩山处士卢鸿为谏议大夫，不受。’‘鸿’下脱‘一’字，盖误以鸿为单名而削去‘一’字也。”^[13]后半部分记“树稼”事，抄自宋费衮《梁溪漫志》卷八“树稼、灵佺误”:“《唐会要》:开元二十九年冬十月，京城寒甚，凝霜封树。学者以为《春秋》‘雨水冰’即是，亦名‘树介’，言其象介胄也。宁王见而叹曰:‘此所谓树架者也。谚云:‘树架，达官怕。’必有大臣当之，吾其死矣!’《新唐书·五行志》记永徽年凝冻封树，引刘向语，亦谓之‘树介’。而《旧唐书》作‘树稼’。”^[14]

第三，见于多书，未能确定具体抄自何书(类型C)。

属于此类型者，如卷三第18条:

世传: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陌阡等字，始于明洪武初，刑部尚书开济创之，而不知非也，然余阅宋边实所撰《昆山县志》前已有此等字。盖钱谷之数，进出太烦，积分厘皆成巨款，若用本字，则奸胥滑吏，可以从中盗改，故易以壹贰叁肆等字，以关防之，则笔画多而难改。文章中则非所宜用也。

明陈绛《金罍子》、清赵吉士《寄园寄所寄》均载此事，《金罍子》下篇卷四:“《菽园杂记》:‘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阡陌等字，相传始于国初刑部尚书开济。然宋边实《昆山志》已有之。盖钱谷之数，用本字则奸人得以盗改，故易此以关防之。’文章中非所宜用也。”^[15]又《寄园寄所寄》卷七:“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阡陌等字，相传始于明初刑部尚书开济。然宋边实《昆山志》已有之。盖钱谷之数，用本字则奸人得以盗改，故易此以关防之耳。文章中非所宜用也。”^[16](《稗史》)二者所记大致相同，未能确定抄自何书。

又如卷十八第9条:

唐宣宗封郑光妾为夫人，光辞表云:“白屋同愁，已失凤鸣之侣；朱门自乐，难容乌合之人。”

宋赵令畤《侯鲭录》、王谠《唐语林》均载此事，《侯鲭录》卷六:“唐宣宗舅郑光镇河中，上封其妾为夫人，不受，表辞曰:‘白屋同愁，已失凤鸣之侣；朱门自乐，难容乌合之人。’”^[17]又《唐语林》卷三:“宣宗舅郑仆射光，镇河中。封其妾为夫人，不受，表曰:‘白屋同愁，已失凤鸣之侣；朱门自乐，难容乌合之人。’”^[18]未能确定抄自何书。

红杏山房闻见随笔辨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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