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百科知识雪山之旅:感受嘎玛家的温暖

雪山之旅:感受嘎玛家的温暖

【摘要】:大山旁小河边一座片石砌成的两层碉楼,便是嘎玛家的房子;在这雪山深处寒风瑟瑟气温只有8℃的黄昏,我们倍感亲切犹如找到了自己的家。

4.雪山深处的冲动

成都平原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地区,而城市则居于平原的中心地带(海拔约500米)。离城西去约50公里,便开始进入属于青藏高原东端一部分的川西高原;往西南方向直线距离约240公里处,则是海拔高达7556米被称为“蜀山之王”的贡嘎主峰(据说其攀登难度远大于珠峰)。鄙人长期生活在喧闹的城里,对云遮雾绕宏伟神秘的贡嘎山总是心向往之;虽然十余次去到川西高原,但均由于距离、角度或天气的原因,从未一睹贡嘎之真容。2010年的五一大假期间,我和同事吴越教授又分别驱车从贡嘎东坡的草科、燕子沟两个方向进入,最终仍然是扫兴而归。

两月后暑假又来临,我蠢蠢欲动再探贡嘎。这次事先从网上搜集了不少信息,得知若从西坡进入贡嘎腹地,则能够近距离地观看主峰。7月12日一早,我和吴越及昆明摄影发烧友从成都出发,走川藏公路穿二郎山隧道经泸定铁索桥再翻折多山,驱车440公里于下午5时许,在一藏族大姐甲玛的带领下登临贡嘎西坡的雅哈垭口(海拔约4200米,直距主峰约30公里)。当夕阳照射下六座银光闪闪一字排列海拔均在6500米以上的巨大雪峰凸显眼前时,我们激动得惊叫不已。但非常遗憾的是,贡嘎主峰藏在群峰之后只短短闪现了几十秒钟,我们还来不及打开相机留下“证据”便退隐云端。

当晚我们原路下山后,投宿在康定县甲根坝乡其卡村甲玛大姐开的“雅乐甲居”客栈中(这里帮甲玛大姐的客栈打广告啦),准备第二天一早上山再望贡嘎。不料一觉醒来雨下得稀里哗啦,只好改向去往西边的另一秘境莲花湖。第三天又游完五须海下山到九龙县城后,我们三人因痴心不死见天气晴好,于是又折翻4340米高的鸡丑山垭口,准备改从六巴方向再进贡嘎。下午7时许,当我们历经艰险终于将车开上次梅垭口(距主峰约15公里的最佳观望点)时,能见度只有几米的团团浓雾将我们完全包围。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原野地,我们可真算是进退维谷:回去心存不甘,向前路又不明。下车仔细观察:前方的碎石路面已呈下坡状并有新鲜的车轮碾压痕迹。我们判断再往前必有村落或人家,于是斗胆驱车再往前行。

浓雾中沿着陡峭的盘山路下行约六七公里,眼前突然一片金亮:群山环绕几百米深的山谷底处,一片翠绿中矗立着三座红黄相间的藏式民居——活脱脱好一个世外桃源;真可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驱车下到人家处向老乡打问,得知前方还有人家,于是又继续前行;在一骑摩托车赶来的藏族老乡嘎玛的引领下,越野车从一座由五根原木搭建的便桥通过,到达了公路的尽头(再往前便只是一条通往石棉县草科乡的马道)。

大山旁小河边一座片石砌成的两层碉楼,便是嘎玛家的房子;在这雪山深处寒风瑟瑟气温只有8℃的黄昏,我们倍感亲切犹如找到了自己的家(此地在Google地图上被标为“魏石达”,而嘎玛则称为“下次梅”)。上到二楼是一约60平方米的主厅,兼有厨房、餐厅、客厅、客房等多种功能。夜晚降临全家七口人汇聚一室,在主人们的热情招呼下我们很快也融入其中。在嘎玛妻子为大家做饭的同时,我们围着暖意浓浓的灶台和全家老少随兴摆谈。嘎玛夫妇年龄在40岁左右,上有60多岁的父母,下有一10岁的儿子和一5岁的女儿(当晚嘎玛16岁的妻妹卓玛也在场),家庭经济的运作主要靠放牧及少量的耕地,这段时间嘎玛每天上山修路能有点现金收入。从此地翻山过次梅垭口到乡上(康定县六巴乡)有近50公里,由政府投资数百万元硬生生在六七十度的山坡上辟出一条公路;修路虽给山体造成极大破坏(不断引发泥石流),但却给世代困居深山的乡民们带来了方便——大多骑自己的摩托车进出大山。旁边的小河里安装了水轮发电机,每家都通电并使用卫星天线看上了电视

交流中我们由衷感到:藏族的乡亲们是多么的辛劳、朴实和善良。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山里,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去应对恶劣的生存条件;老一代人都活得那么平静和安详——嘎玛和他的父亲用汉语给我们讲述着山里的故事,孩子们则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围着我们带去的电脑津津有味翻看八方稀奇。孩子们要读书可真不容易——过去不通公路时,卓玛是靠骑马顺溪流边的小路走大半天,下到石棉县的草科乡住校读小学,又到石棉县城读完初中(成绩是班上的前几名),现在又考上了300公里外雅安市的高中,9月份又要离家去上学;嘎玛10岁的儿子则在六巴乡住校读小学。我们切身地体会到:国家对民族地区考生的照顾政策,其实根本无从弥补这里孩子们求学的艰辛——义务教育如何才算落实?(www.chuimin.cn)

当晚同嘎玛一家人围坐一起,我们美美地饱食了一顿藏式汤面。第二天一早起来,推开窗户只见一片浓雾,我们惊呼上山又不能看到主峰。嘎玛却十分自信地安慰我们:山上起雾山下晴——就如你们昨晚来时的经历,山下有雾山上晴——此时垭口上会出太阳的!我们一阵狂喜后在向嘎玛支付食宿费时却被拒绝,只是请我们以后再来时顺便给带点旧衣服。我被感动得心头一震:这里哪有民族间的隔阂和抵牾,有的只是人对人的真挚与善待;百姓之间的交往也好,政府对下的管理亦罢,只要诚心相待就能得到融通理解(我们也给几个藏族孩子带来了快乐和欢笑)。所谓民族(nation),不过是近代以降欧洲人为相互争斗瓜分地盘的一种人为拟制——我们东方人究竟该如何去认同它呢(不认同似乎又不太可能)?

离开嘎玛家在上行约15公里绕过80多个Z字形的回头弯后,我们从海拔3200米的谷底返到4400米高的次梅垭口。在这清晨时分空旷宁静的大山深处,坐在这一团钢铁轰轰作响驮着我们使劲爬升的“汽车”怪物上,望着云雾中时隐时现弯弯绕绕逐级盘升落差高达1200米的“公路”,使人既奇奇怪怪却也真真切切能够感受:我们人类与自然之间,凝结着一种共存、相依、互动的关系——离缺人的自然,是无意义甚至是虚幻的自然;客观物态的存在或不存在,其实都仅仅只是相对于人的理解和创造而言。贡嘎山之得以存在,是由于人们曾经看见;贡嘎山之所以美丽,是因为我们痴情赋予!

在次梅垭口停车后,我们又沿着山脊向上行走了约一公里,到达垭口北坡的最高点。这里遍地仍然长满青草开着红蓝黄相间的野花,可谓漂亮至极!坐在草坡上静静地等待并眺望东方:云层散开霞光四射——一座巨大的雪峰蓦然耸立眼前;令人魂牵梦绕的贡嘎雪山——我们心中的神山——终于看到您啦!主峰前面又围衬的是几座白雪覆盖的山峰,一条条巨大的冰川从山顶直挂我们眼前。身处如此奇异瑰丽之幻境,不由使人飘然生出“一半在天上,一半在人间”之宗教般的情感

激动之余想起一位登山者的名言:为什么去登山——因为山在那!是啊,没有“王石们”那般财力和体力的我们,为什么会不辞辛劳冒着危险也要来“看”山,不也是因为——山在那!既是依赖于自然而精神性地做人,便都会有一种对自然的好奇和眷恋,进而升腾为一种征服欲望之冲动;只是由于生存条件不同,冲动方式有别且释放途径各异。嘎玛们祖祖辈辈困守这雪域高原以刨取衣食——他们绝无可能像我们一样“吃饱饭找事干”,冲动时便去登山或看山;于是内心里固有之翻滚涌动的念头,便异化为一种这世间人之独有的对山神水神人神虔诚无比的崇拜——以补尘世之苦痛和不足,并求心灵的平静与升华。在人类的理性和能力对自然所无法达及之处,在我们的世俗生存处于平淡、苦闷和烦躁之时,便都不约而同会产生种种宣泄和解脱的方式,以至于托付于那——发自心底的统摄人与自然伟大的“神”!

群山围抱更使人思绪万端:我们脚下的山头海拔为4635米,对面的主峰为7556米(就我们的位置往上还有几乎两座泰山之高),下面山腰处的嘎玛家则为3200米;而离贡嘎主峰最近的山脚,却在东坡的海螺沟冰川景区下方的大渡河边,海拔仅有1200多米(大渡河对岸则是曾被叹为“高呀么高万丈”的二郎山,其实其主峰仅为3437米)。如此悬殊的高差,都集中在距离约40公里的范围之内——真令人称奇不已!而更绝妙的是:山高一尺,念高一丈;变动中的自然界虽鬼斧神工诡异多端,但了不得的人类却随机应变智慧万般——妄图将这一切都了如指掌操控心间。虽然在终极意义上人类并无可能彻底地认识和征服自然,但实感欣慰的是:我们足以在自己有限之生命过程中,舒展于由自体信念所外化的自然!

(本文写就于2010年7月,原载《法学家茶座》第33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