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与董文最主要的分歧之一在于,董文依据上述反对用“存在论”“替换”“本体论”的理由,实际上把马克思极为深刻、丰富的存在论思想“替换”为“物质实体论”、“物质一元论”或“物质本体论”。问题是,这是在物质与意识、思维与存在的关系即认识论范围内提出的问题,而非存在论的提问范围和方式。其次,马克思根据上述“关系”说的思想全面论述人与自然界的存在论关系。......
2024-01-10
在有关实践本体论和实践存在论的争论中Ontology与唯心、唯物的关系问题被突出地提出来了。笔者认为,要正确理解这个关系,首先必须弄清Ontology的基本含义及其历史演变的情况,而不能只抓住它的某一方面和某一历史时期的特定含义,以偏概全,以古典含义遮蔽其现代意义。
根据中外哲学家的考证,ontology一词是由ont加上ology构成的[1],即是关于ont的学问。西方哲学中表示学科名称的词根多源自希腊文,德国经院哲学家郭克兰纽(Rudolphus Goclenius)在1613年用拉丁文编撰的《哲学辞典》中最先采用这个方式构造了ontologia这个新词:在希腊文里,ον(on)是ειναι(还是einai)(相当于英文中的不定式to be)的中性分词,οντ(ont)则是ον(on)的复数形式,也就是说,on直接相当于英文中的being;郭克兰纽把ont与表示学科含义的Logos结合在一起,创造出ontologia这个新词,其本意当是表示“一门关于being的学问”[2]。
那么,on(being)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英文being是不定式to be的分词和动名词形式,因而being的含义取决于to be。而to be是一个系动词,它在行文中要随着主语的人称、单复数和句子的时态而发生形式上的变化,它所表达的意义也是多种多样的,这正是ontology在我国学界被翻译为多种译名的根本原因。从国内现有的对on(being)和ontology的翻译来看,主要有:(1)译为“有”或“万有”和“有论”或“万有论”;(2)译为“在”或“存在”和“在论”或“存在论”;(3)译为“是”和“是论”;(4)译为“本体”和“本体论”等,其中(1)、(2)两种翻译笔者认为基本一致,但是(2)似乎更容易被理解。这些翻译所表达的being和ontology的含义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它们都以承认ontology的基本语言形式是以“……是……”为共同基础的。我们且以“树木是……”这样一个ontology式的判断为例,无论人们对这里的“是”做何种理解,这一判断得以成立的前提在于“树木”的“存在(有)”(这个“存在”是动词性的“存在”,相当于on及英文中的being,而非名词性的“存在物”),而且这个“存在(有)”还不是一个作为总称的“树木”的存在(有),而是具体“存在”的这一棵或那一棵“树木”的“存在(有)”,也就是巴门尼德所说的“存在物是存在的,是不可能不存在的,这是确信的途径,因为它通向真理”[3]的那个“存在”,也就是笔者所理解的ontology中的“存在(有)”(on或being)。有了具体的一棵棵树木的“存在(有)”,才会有“树木”这一概念的存在,诸如“‘这棵松树’是‘树木’”这样的判断也才可能成立,进而也才可能有对诸如“树木”的“始基”、“最初实体”等的追问。所以在ontology中being(on)第一种也是最基本、最原初的含义应当是动词性的“存在(有)”。
在此基础上派生的being(on)的其他主要含义,大致有两个:一是作为联系动词的“是”。“是”的含义也非常重要,因为世界万事万物千差万别,都可以问它们或者说它们“是”什么?早期的哲学家们于是会产生任何事物是否都有一种共同的“是性”的疑问,这可能是促成西方哲学和ontology开端的一个重要动力。直到今日,谈论“存在”问题也无法绕开这个追问,分析哲学、海德格尔的现象学,莫不如是。由此进一步引出的“是什么”的追问,是某一具体的存在物所以如其所“是”而非他“是”的那个“是”,也即人们通常所说的“本质论”[4]。二是“存在(有、是)”的“根据”和“本原”,即寻找世界万物(存在物)何以“存在”的根据、根源,比如追问世界产生的“始基”、“本原”、“最初实体”等便是如此,这也即一般所理解的“本体论”。
对being(on)的后面两个派生含义、特别是“本体论”含义的理解在中国学界得到了相当普遍的接受,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支配了我们对西方哲学,特别是形而上学对于ontology的基本理解。然而,笔者认为,从逻辑上说,在以上三种being(on)的含义中,动词性的“存在(有)”应当是更为源初和根本的含义。我们只要稍加思考就可以意识到,不管是作为联系动词的“是”,以及相应的对作为“本质论”的“如其所是”的“是”的追问,还是作为“本体论”的“存在物之存在的根据和本原”,这两层含义其实都已先在地包含在对“存在物”之“存在(有)”的某种程度的领悟中了,倘若没有第一种含义为基础,后面两种含义就无以依存和生发;反过来,对于存在物存在之“根据”的回答,和作为系词“是”以及对于它如其所是的“是”的回答,其实也构成了对于“存在(有)”的一种道说和展开。也正因如此,这个以追问存在物如何“存在(有)”为根本的“存在论”才是ontology理论谱系中的基础和根本所在。换言之,在ontology的上述三种主要含义中,存在论乃是本体(本源)论、是论(包括本质论)的前提与基础。
这一点在古希腊早期哲学史上也有逻辑依据。事实上,在前苏格拉底时期(包括赫拉克利特、巴门尼德等哲学家们那里已经开启了ontology就是关于“存在(有)”的学说的先河。如巴门尼德在他的残篇第八中第一次提出on(being,“存在”或“是”)范畴,希腊哲学由此“开始”了一个方向性的转变,即由自然哲学向“ontology”(存在论)的转变,这同时也成了西方形而上学的逻辑起点。巴门尼德的前提是,首先承认有这样一个“存在(是)”,它是不容置疑的。因此他不追问这个“存在(是)”是什么,而只描述这个“存在(是)”的特征:“它不是产生出来的,也不会消灭,所以它是完整的、唯一的、不动的、没有终结的。它既非曾是,亦非将是,因为它即当下而是,是全体的、一和连续的。”据此,有的将on(being)译作“是”的学者指出:“由此我们可以试图说明的‘是’的意思:第一,作为某个东西而存在(‘存在’是‘是’所包含的一种意义);第二,依靠自己的能力起这样的作用;第三,显现、呈现为这个样子。”[5]显然,他们也承认“存在”是巴门尼德的“是”的第一种含义,因为这是后两种意义的前提与基础。而且,巴门尼德和早期希腊自然哲学家们的思想是不同的,他不是寻找某种物质的始基,而是力求从千变万化的大千世界中抽象出其统一性,指出一条通向真理之路,亦即“人们苟有所思,必有实指的事物存在于思想之中,‘无是物’就无可认识,无可思索;所以宇宙间应无‘非是’,而成物之各是其是者必归于一是”[6]。也就是说,要把整个世界作为统一体而进行理性认识,那么它的前提应当是这个世界“是(存在)”,而不是非“是(存在)”,这就是巴门尼德的那句名言:“一条路是,[它]是,[它]不可能不是,这是确信的道路,(因为它通向真理);另一条路是[它]不是,[它]必然不是,我告诉你,这是完全走不通的死路,因为你认识不了不是的东西,这是做不到的,也不能说出它来。”[7]这里的“是”,其他许多学者译为“存在”或“有”。由此可见,即使将on(being)翻译成“是”,但是其基础性和前提性的含义仍然应当是“存在(有)”。此外,应当看到,西语中的系动词除了语法意义外,还有“显现”(如上面第三种含义)、在场等实词意义,而汉语的“是”无法译出这一实词意义。然而,用“存在”一词来翻译“eimi”(on的分词形式),就能译出其中显现、在场的实词意义;因为汉语的“存在”一词是多功能的,可以充当动词、名词乃至形容词,因而能够传达“是”所不能传达的“being”这种动名词(on)意义;如果采用海德格尔那种“存——在”的翻译形式,还可以传达出eimi/being的源始意义。这表明,在巴门尼德那里,on(being)的原初和基础的意义应当是“存在(有)”,“是”的意义是引申出来的。但是,这两种意义都还不具备后世的“实体”、“本体”等含义。
注释
[1] 这段文字主要参考了俞宣孟先生的考证成果,见《本体论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4页。(www.chuimin.cn)
[2] 俞宣孟:《本体论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4页。
[3] 王晓朝:《读〈关于“存在”和“是”〉一文的几点意见》,《复旦学报》2000年第5期,第51页。
[4] 王晓朝:《读〈关于“存在”和“是”〉一文的几点意见》,《复旦学报》2000年第5期。
[5] 汪子蒿:《关于“存在”和“是”》,《复旦学报》2000年第1期,第23页。
[6] 吴寿彭在《形而上学》一书的译后记,汉译本《形而上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380~381页。
[7] 汪子蒿:《关于“存在”和“是”》,《复旦学报》2000年第1期,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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