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理伦理学的伦理争议：无私奉献与要求回报？

原型案例　9-5

某市人民医院肿瘤科护士长常说：“看到众多的癌症病人饱受病痛的折磨，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只要我所做的一切能减轻他们的痛苦，哪怕是一点点，再苦、再累我也愿意。”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能体会的感受。某年端午节前的一天早晨，细心的护士长发现平时最爱说笑的年已72岁的胡老汉闷闷不乐地发呆。其实胡老汉已住院有5个月之久了，聪慧的她一下子就看穿了老人的心思。她连忙着手安排，带领科室全体医护人员筹集了600多元钱，为不能回家过节的病人和家属准备了可口的饭菜，并主动和他们一起度过了这个特殊的端午节。自此以后，每逢佳节，肿瘤科的病人都会享受到这种特别的待遇。

有一次，肿瘤科收住了一对均被诊断为食管癌老人，手术和接下来的数次化疗，使得他们并不富裕的家庭一贫如洗，无法缴纳住院费。护士长主动倡议科室捐款，并向院领导申请减免了部分住院费用。她又拿出女儿最爱吃的饼干、牛奶，还亲自给老两口煲了鸭汤、排骨汤。科内的护士在她的感染下也自发给予老两口“特殊的照顾”，直至他们病情好转出院。临走前，这对夫妇紧紧拉住护士长的手，泪流满面，不知该如何致谢。

护士长不仅爱岗敬业、无私奉献，待病人如亲人，对同事也是充满了关爱。在护士长的感召下，全科医护人员团结、勤奋，经常都有感人的故事发生。面对众多荣誉，她淡泊名利；面对别人赞许，她总是谦虚地说：我觉得护理工作是我的本分，为病人实实在在地做点事心里才踏实，护理工作是平凡的，但能把平凡的事做好，让病人满意才是对护理工作最好的回报。

原型案例　9-6

李某是某三级甲等医院神经外科护士长，一次在护士长例会上对护理部主任抱怨说：“我们科对保留有经验的高年资护理人员感到困难。近年来，我们先后招聘到工作能力强的高年资护理人员10人以充实科室护理队伍。但在过去半年内，先后有6人辞职，她们都富有临床护理经验并具有竞争性，离开医院的主要原因是科室护理工作太累，在薪酬上却不能体现她们的劳动价值，而且有些病人家属很不理解护理的工作程序和方式，无理取闹的事情时有发生，使这些护理人员背负很大的心理负担，感觉只有付出却没有回报。由于缺少有经验的护理人员，现在科室使用的护理人员多数为缺乏经验的护士。这种情况使我很担心科室护理工作的质量。”

如上所述的护理人员无私奉献的精神与要求回报的困难在当今的临床时有所见，这两个难以平衡的问题现今引来众多的争议，而争议的最主要焦点就在于奉献与回报两者之间是否具有共存性。

关于无私奉献的典籍甚多，古语有云：“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诸葛亮亦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陶行知说过：“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棵草去”。无私奉献（selfless dedication）是指奉献者本人出于一种理想信念的驱动，对于他人、组织或社会，甘愿作出无回报的劳动投入或者物质赠送行为。无私奉献是一种真诚自愿的付出行为，是一种纯洁高尚的精神境界，也是贯穿整个护理发展史的护理美德之一。

一、护理发展史体现无私奉献精神

护理的特点之一是受宗教影响至深。在东方佛教以及西方基督教影响下，救护病、弱、残者成为宗教的慈善事业。僧人及修女治疗和护理病人，主要出于怜悯、施恩的人道主义精神照顾病人。

我国近代护理学随着西医的传入而兴起。1887年，美国护士在上海妇孺医院开办护士训练班。1888年，福州开办了我国第一所护士学校，首届只招收了3名女生。那一时期医院的护理领导者和护校校长、教师等多由外国人担任，护士的培训教材、护理技术操作规程、护士培训方法等都承袭了西方的观点和习惯，形成欧美式的中国护理教育。1912年，中华护士会成立护士教育委员会，并对全国护校注册。1935年，在广东省建立了第一所西医医院，以短训班形式培训护理人员。

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护理工作始于革命战争年代，抗日战争及解放战争期间，为保障部队战斗力，护理教育趋向正规、普及，培养了大批优秀护理人才。她们无私奉献、浴血奋战、艰苦创业、默默奉献，谱写了永载史册的业绩，在我国近代护理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我国现代护理的发展，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1949年10月至1966年5月，是新中国成立后护理工作的规划、整顿、发展期；1966年至1976年10月，护理事业遭受挫折，大量医院护理规章制度被废除，医护管理出现混乱局面；护校教育被停办，护理人才培养断层；护理专业学会工作中止，专业发展受到严重干扰。但广大护理人员仍坚守岗位、无私奉献，在条件极其恶劣的情况下积极参加医疗队，探索并开展中西医结合疗法，为改善广大农村和社区群众的医疗保健工作作出了极大贡献。1976年10月后，迎来了建设我国现代护理的春天，卫生部于1979年先后颁发了《加强护理工作的意见》和《关于加强护理教育工作的意见》，从宏观上强化了对护理专业的管理，加速了我国现代护理事业的发展进程。1983年，我国著名护理专家王秀瑛教授以她高尚的品德、渊博的学识，成为我国第一位南丁格尔奖章获得者。此后，又有中华护理学会名誉理事长林菊英、黎秀芳等数十位护理工作者获此殊荣。2008年10月27日，中国红十字会第九次全国会员代表大会在北京开幕，第三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神经外科护士长鲜继淑等多位获得第42届南丁格尔奖章，奖励她们在平凡的护理工作中爱岗敬业、讲奉献的崇高思想。老一辈护理专家和无数优秀护士对护理事业的执著追求和无私奉献，成为我国现代护理事业得以发展的根本动力。

二、南丁格尔的无私奉献精神

佛罗伦萨·南丁格尔是近代护理学的创建人，现代护理事业的开拓者和先驱。无私奉献是南丁格尔精神的精华，她把一生都奉献给了护理事业。南丁格尔出生于名门望族，随家人多次到欧洲各国旅行，对各国的医院慈善设施和护理工作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她拒绝了贵族青年的求婚，决心献身护理事业。1854年，克里米亚战争爆发，英国政府派南丁格尔率领38名护士奔赴战地医院。战地医院设在一座偏僻、简陋的旧军营里，只能容纳100人的营房，却挤进了4 000名伤员，不仅拥挤嘈杂，而且污秽不堪，鼠虱为患，基本的器械和药品严重缺乏。南丁格尔不畏艰难、亲自带领护士们把被褥、床单都彻底刷洗干净，她亲自擦地板，给伤员清洗伤口、进行各项护理，拿出自己随身带的3万英镑添置药物、食物和医疗设备，短时间内，大大改善了战地医院的卫生环境，使伤员的死亡率从50%迅速下降到2．2%。由于南丁格尔在克里米亚战争中救护伤员的卓越成就和崇高的牺牲精神，被国际红十字会确认为红十字会工作的开端，为表彰她的功绩，1883年英国皇室授予她勋章；1912年，国际红十字会设立南丁格尔奖章，作为奖励世界各国有突出贡献的优秀护士的最高荣誉；南丁格尔的生日——5月12日被定为了国际护士节。南丁格尔以其为护理事业奋斗不息的献身精神，成为全世界护士的楷模。

三、无私奉献精神的实质

无私奉献精神的实质，是把国家和人民利益放在首位，全心全意为满足社会需要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大量事实表明，有没有无私奉献精神，劳动态度和劳动效果是迥然不同的。有无私奉献精神的人，优先考虑的是如何满足社会需要、如何尽最大努力把工作做好，而不是优先考虑个人所得报酬的多少；在必要时，为避免给社会、集体造成损失，即使自己多付出一些明知得不到报酬的劳动，也不计较，首要考虑的是保质保量地把工作做好。缺乏无私奉献精神的人，在工作中大多斤斤计较、计较付出、计较报酬，往往强调按酬付劳，随时计算自己的得失，即使让工作受损失也不愿再多付出劳动，当然就更谈不上创造性地工作了。

四、回报的形式

无私奉献并非一味不要回报，付出劳动获得合理回报是符合伦理道德的。回报的形式多种多样，包括金钱、物质、精神（工作上的成就感、对未来发展的期望、职务上的责任感、工作表现机会、工作带来的愉悦，以及病人及家属的肯定与认同）、地位等，通过这些方式人们能体现自我价值、取得满足与成就感。其中，金钱与物质是最常见的回报形式。至于个人从给予行为中获得的自我心理满足，一般不是别人能够给予的，而是由自己的行为创造的，常被称之为“自我回报”。(www.chuimin.cn)

五、要求回报的意义与作用

“无私”与“无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无私指的是没有自私自利之心，无酬则是指没有任何报酬。道德高尚的人可以做到不带任何自私自利之心地工作，但在现实生活中却无法做到任何工作都不要报酬，因为在社会主义社会中劳动仍然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如果把无私奉献精神理解为从事任何劳动都不要报酬的话，那么，具有无私奉献精神的人恐怕就根本无法生存、更谈不上继续奉献了，这实际上就等于从根本上否定了无私奉献精神存在的理由和价值。因此，要求回报与无私奉献并不矛盾，同时，无私奉献后的获得合理的回报还能对护理人员产生一定的积极作用。

（一）激励作用

大量事实表明，越是认真贯彻按劳分配原则，公平合理地使劳动贡献大的人获得相对较高的报酬，就越有利于鼓励人们发扬无私奉献精神，积极努力地做好本职工作。薪酬在回报中占据主体地位，其激励作用主要体现为，在组织内部各类工作岗位、各级职务的薪酬水准上适当拉开差距，真正体现员工的薪酬水平与其对组织贡献的大小密切相关，从而增强护理人员的职业责任感、调动工作积极性和热情，不断激励护理人员掌握新知识、提高业务技能，创造更好的工作业绩，最终使医院和护理事业变得更加欣欣向荣。然而，物质激励是基础，仅能满足人们较低层次的需要，所产生的激励效果比较有限，要满足自尊、自我实现等高层次需要则应适当发挥精神激励的作用。应该根据护理人员的需要层次和发展趋势，给予其不同形式的回报与激励，注意将物质激励与精神激励相结合起来，更好地激发员工的工作积极性。如，对家庭经济困难、负担较重的护士，管理者们可更多地利用经济性的薪酬激励方式；而对于年轻、有工作热情的护士，护士长则应为其提供更多展示其才华的舞台、学习深造的机会，达到更佳的激励效果。

（二）竞争意识的培养

薪酬水平的高低从某种程度上将直接决定所能吸引到的护理人才能力和技术水平的高低。医院要想吸引具有较大竞争力的护理人才，就必须制定出一套对人才具有吸引力并在行业中具有竞争力的薪酬制度。薪酬的竞争性是指医院护理人员的薪酬标准在社会上和护理人才市场中具有吸引力，才能战胜竞争对手，招聘到医院需要的护理人才，同时留住优秀护理人才。这无论对于医院还是护理人员的发展都将是有利的。

相关链接

功利主义（utilitarianism），又译为功用主义或乐利主义，即效益主义，是道德哲学（伦理学）中的一个理论。就护理伦理学而言，功利主义为其发展提供了新的动力和积极的影响。功利主义在以往义与利争论的基础上，强调了行动的功利效益，要求人们在行动之前要考虑行为的效益。而长期以来，护理道德是以人道主义为基础的义务论为座右铭的，片面强调护理人员的“应该”，认为护理人员对病人承担着健康的绝对责任，不需要考虑护理行为的后果，也不能考虑护理行为对自己的利害关系。换句话说，把护理人员都“神”化，只管无私奉献，而不需要考虑丝毫个人利益。功利主义的产生将护理人员从天上拉回到人间，促使护理人员在护理活动中更加关注行为的后果，关注护理人员自身的合法利益，这无疑是一种积极的进步。

六、案例分析

对于护理人员的无私奉献精神，是全社会大力提倡的，也是值得歌颂的，她们没有强调自身付出后一定要有所回报，对她们而言，无私奉献体现的是精神价值，精神回报的激励更胜于物质回报的享受，“让病人满意才是对护理工作最好的回报”就是最好的证明。物质回报作为人在社会中生存的一种普遍手段，是自我价值体现的折射，也是付出劳动后必然会产生的结果，并非人所强求，况且按劳分配原则本身就包含着对无私奉献精神的要求，就意味着护理人员不能仅仅为个人获得报酬工作，而是必须把工作看成是自己对社会的一种责任和义务，着眼于满足社会需要，尽己所能为社会多作贡献，在此基础上领取社会分配给自己的相应报酬；对于部分护士长提到的护理人员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回报的抱怨，也是当今社会司空见惯的现象，护理人员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消极思想，除与护理工作的特殊性有关外，更主要的是和护理人员的人生观、价值观以及自身压力调节有效程度等密切相关。当然，这并非全盘否定辞职那部分护理人员的奉献精神，只是她们无法积极面对辛勤付出后却得不到相应回报的现实，而选择了离开。

为稳定经验丰富、工作能力以及竞争能力较强的护理人才，管理者应该积极作为，运用科学的方法对护理人员进行激励。首先，可对护理人员的激励机制进行适当的调整，如薪酬发放、外派学习等比较固定的回报；其次，定期组织护理人员进行工作思想交流，使其学会调整心态的正确方法，特别是在面对病人和家属的理解、护士社会地位的提高等这些不太稳定的因素时，如何淡化物质回报的要求，在物质回报不能实现时如何将其上升为精神激励要求等。同时，选出思想比较积极、工作干劲十足、无私奉献精神浓烈的护理骨干，带动护理队伍的整体发展。

总之，在处理无私奉献与要求回报的问题上，关键是要衡量好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关系。护理人员应以集体利益为前提，自觉地弘扬无私奉献精神，当然，管理部门在利益分配方面，应尽力使无私奉献精神强、贡献大的人多受益，不谋而得；使那些缺乏无私奉献精神，利用不正当手段图谋个人私利的人谋而不得，这样的管理更有利于无私奉献精神的发扬，并能让更多的护理人员得到相应的回报和精神上的激励，进而推动护理事业更好地发展。

（江智霞　罗　羽　周 娟）

参考文献

［1］ 杜慧群，刘奇．护理伦理学．北京：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出版社，2006．

［2］ 李继平．护理管理学．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7．

［3］ 杨芳，潘荣华．试论放弃治疗病人的同意权—兼论生命预嘱的法理分析．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2001，2（2）：94-97．

［4］ 孙宏玉．护理伦理学．北京：北京大学医学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