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为了拯救生态危机,为了地球生命共同体的可持续存在和健康发展,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人类社会开始了从现代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的艰难转型。美学是精神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生态美学顺理成章应该是生态文明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康德甚至特别强调,为了确保审美的纯粹性,必须忽略客体及其实在性。我们倾向于从文明转型的角度来界定生态美学的性质,将之视为美学为了适应生态文明时代而进行的生态转型。......
2023-11-17
本书前面已经提到,美国学者米克是生态美学的首倡者。米克的论述始于对西方美学理论的反思。他指出,自柏拉图起,西方美学总是被强烈的“艺术对自然”的论辩所支配。美学理论传统强调艺术分离于自然创造,并且认定,艺术是“高级的”或者“精神化了的”人类灵魂的产品,不能混淆于“低等的”或者“动物性的”生物世界。对米克而言,无论我们如何看待艺术,艺术作为一种“非自然”的产品,或者作为人类精神超越自然的存在,所有的观点都扭曲了自然和艺术的关系。达尔文的进化论展示的生物的进化过程表明:传统的人类中心思维高估了人类的灵性而贬低了生物的复杂性。
从十九世纪开始,哲学家开始重新考察生物和人的紧密度,并重新估价“基于新的生物知识”的美学理论。米克的生态美学内涵和策略源自达尔文的生物进化理论,试图进而根据当代生物学和生态知识,反映、重构美学理论。客观地说,米克的生态美学研究并没有在塑造生态美学方面发挥重要作用,这是因为,西方学者通常在环境美学的框架内发展生态美学,中国学者直到最近才意识到米克生态美学的重要性。
笔者建构生态美学的策略是参照已经比较成熟的环境美学,以便我们界定并发展生态美学。环境美学研究的对象是“环境欣赏”,它明显地不同于“艺术欣赏”。环境美学批判并超越了黑格尔的艺术哲学,将其视为研究对象的一部分。对环境美学的学者来说,他们主要关心的是“环境欣赏”和“艺术欣赏”之间的联系与区别。生态美学则不然,它所关注的关键问题是“如何审美地和生态地进行欣赏”——“审美地”是一种欣赏方式,而“生态地”则是另外一种欣赏方式,二者的有机结合就是生态美学的研究对象“生态审美”。然而,二者究竟如何有机地结合,如何形成一个浑然一体的有机体,则是需要我们认真探讨的理论问题。简言之,生态审美反思并批判非生态(或者没有生态意识)的传统审美鉴赏,无论审美欣赏的对象是自然、环境还是艺术。这就意味着,生态美学将问题集中在审美方式上,旨在探讨如何将生态意识介入审美活动之中,让生态意识在审美体验的形成过程中发挥决定性的主导作用。
鉴于以上考虑,笔者一贯将生态美学定义为“生态审美理论”或“关于生态审美的研究”。这个界定隐含着如下假设:我们可以不但审美地,而且生态地欣赏一切事物(包括被环境美学所排除的艺术)。生态美学的理论要旨在于有效地辨析现代西方审美和当代生态审美的根本区别。为了更好地讨论生态美学,特别是为了更好地讨论生态智慧C与生态美学的关系,我们这里不妨以美国学者伯林特的环境美学为参照而展开一些讨论。
伯林特是当代环境美学领域的领军学者,他提出的关键词为“审美交融”,因而将其美学理论称为“交融美学”。伯林特提出,审美交融这个概念“要求连续性而不是分离”[46]。他认为,这种美学观将“欣赏性体验”(appreciative experience)视为中心,而这种体验的特征是“连续性、知觉融合与交融”[47]。根据这种理论视野,他对现代美学展开了批判,认为现代美学将体验归约为主体的主观反应,而他本人则强调“体验的连续性”,甚至将其基于这种观点的审美理论称为“体验的连续性的美学”[48]。为了支持他的“体验的连续性”的审美观念及其相关的想法如移情(或曰共情),伯林特借鉴了亨利·柏格森的理智共情的观点、立普斯的移情的观点以及杜威的“活的生物与其环境之间的互动”的观点[49]。总之,伯林特的交融美学的根据是“欣赏性体验的连续性”这个关键点,该观点认为,艺术家、对象、欣赏者和表演者,不再被理解为单独的构成要素,而是被视为审美过程的各个功能性方面。
我们已经看到,伯林特为了论述“连续性”这个关键词可谓煞费苦心,但是,他依然没有解决如下更根本的一个问题:我们应该如何从哲学的角度和形而上学的角度来理解交融美学中的一些术语?比如“连续性”“共情”和“过程”。生态智慧C可以不太困难地解释这三个术语。比如,第三个C(Continuity of being,存有的连续性)可以解释“连续性”的本体论基础,第五个C(Compassion,同情)可以解释“共情”,而第四个C(Creating life,生生)所隐含的宇宙学可以解释“过程”。(www.chuimin.cn)
笔者曾经尝试着从生态智慧C的角度重新解释伯林特的观点,曾经提出“我们可以审美而生态地与事物交融”[50]。所以,“审美而生态地交融”是生态美学的核心,它隐含着自然欣赏的一种三元模式,即“为何—如何—什么”(why-how-what)模式。
首先,这个模式探讨“为何”(why)的问题:为什么我们应该带着尊重和敬畏欣赏自然,并且相信任何事物都享有自己的内在价值而不仅仅是工具价值?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生态交融(ecological engagement)基于如下本体论假设:一个共同体里的一切事物,都互相享有连通性和连续性,即心灵、身体与世界之间的连续。共同体可以根据不同的地质尺度和空间尺度有所不同,从一个小池塘到一个小山区,从地球到整个宇宙。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宇宙中所有事物的内在联系是能量(即中国哲学术语中的“气”)。这意味着,整个宇宙的运动过程,无非是一个巨大的能量转化过程(近似于古人所说的“大化流行”),一切事物都是这一过程的内在部分。生态美学应该建立在这个生态世界观的基础之上。这种生态世界观并不会一下子就被广泛接受,这需要将之视为生态素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来进行培养——通过世界观的生态转型,来培养人们更加尊重生态系统的大化流行,更加深刻地感受自己作为个体与生态系统整体之间不可分割的连续性。这就是“生态教育”(ecological education)的核心内容[51]。
其次,这一模式询问“如何”(how)的问题:我们应该怎样欣赏自然?如果我们能够理解上面所述的本体论假设和世界观,我们就会明白:生态地与某物交融,意味着能够同情或曰共情地体验所有生命,包括人类和非人类。经过生态系统漫长的演化,人类已经被生态系统赋予了一种自然能力,既能够与他者的正面幸福共情,又能同情他者的负面苦难。这样的事例不但可以在人类世界中发现,也不难在动物世界中看到。我们应该从科学上、心理上和哲学上加以探索。
第三,这一模式探讨“什么”(what)的问题:在自然环境中,我们应该欣赏什么?我们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我们应该欣赏在生态系统大化过程中出现的和将要出现的所有事物。这就意味着,我们对风景或景观的感知,不再是简单地意识到风景的优美与否,而是感知到复杂而动态的能量转换场。借用中国美学术语来说,就是欣赏自然的“生机”和“气韵”。
在当代自然美学和环境美学中,自然欣赏是一个核心问题。卡尔森曾经在不同的地方归纳这些模式,比如,他在《自然、美学与环境保护论:从美到责任》一书的“导论”中,根据不同的标准对自然审美模式进行分类,主要有以下几种:非审美模式,受艺术影响的各种立场,像科学认知主义那样的认知模式,强调其他认知来源的各种观点,非认知的立场,比如交融模式、激发模式、神秘模式和想象模式,最后是自由模式[52]。这些模式固然各有其理论贡献,但都各有其偏颇,特别是都没能突出强调生态价值观在自然审美欣赏中的决定性作用。有鉴于此,笔者这里构建的是可以视为自然欣赏的生态模式,或曰生态智慧C模式[53]。这个基于生态智慧C的新模式本质上区别于上述九种模式,因为它们都没有用哲学的方式解释那些决定性的关键术语,例如“连续性”“移情/共情”和“过程”——生态智慧C强调形而上的前提和承诺,借此弥补那些基于科学知识的自然审美欣赏模式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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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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