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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美学引论:传统美学的非生态性问题

【摘要】:我们认为,生态美学最大的理论贡献之一就是反思、批判了传统美学的非生态性,而这一点也深刻地反映在米克的生态美学建构中。米克生态美学展开的逻辑基点也正是对传统美学理论中的“人类中心主义”和非生态性的反思,其《生态美学》开头就提出了这样一个现实问题:“人类艺术与行为的相关理论不能完美地反映实际的实践情形。”米克在其生态美学的建构中,就通过不同时期人类文明的对比,批判了这种留存了上千年的非生态审美习惯。

我们以上分别从生态美学的研究范式生态学与美学之间的具体关联出发,论证了生态学与美学的内在兼容性。这里我们将从价值论角度来讨论生态美学的理论批判性:生态美学对于批判传统美学又有怎样的理论意义?[15]这种新的美学形态反思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我们认为,生态美学最大的理论贡献之一就是反思、批判了传统美学的非生态性,而这一点也深刻地反映在米克的生态美学建构中。

首先,从理论产生的逻辑性和必然性方面来看,生态美学作为一种新的美学形态,其出发点绝不是为了强行将自然科学人文学科关联在一起,去追求一种理论的标新立异。生态美学的产生源于美学理论内部的发展规律:对传统美学理论之各种弊端的批判。米克生态美学展开的逻辑基点也正是对传统美学理论中的“人类中心主义”和非生态性的反思,其《生态美学》开头就提出了这样一个现实问题:“人类艺术与行为的相关理论不能完美地反映实际的实践情形。”[16]米克指出这一问题的根源在于,自柏拉图时代以来,人们就普遍持有一种“艺术对自然”的观念:“审美理论在传统上一直都强调艺术创造物与自然创造物的分离,假定艺术是人类灵魂的‘高级的’或‘精神化’的产品,不应该混同于‘低级的’或‘动物性的’生物世界。”[17]米克认为,僵硬的现代西方美学理论之所以无法完美地处理实践问题,就是来源于这种根深蒂固的“艺术对自然”观念;再进一步说,批判这种观念要追溯到人类中心主义的文化传统,以及人类错误的自我认知。由此而言,对于现代西方美学理论的批判、修正,其实就涉及了对于人类自我认知的修正。于是,米克积极接受了人类自我认知的两次革命[18]——进化论和生态学的启发,来反思西方现代美学理论中人与自然对立关系的弊端,并根据进化论知识、生态学知识重新评价了西方现代美学理论。米克指出:“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在夸大了人类精神性(human spirituality)的同时,也低估了生物复杂性(biological complexity)。植物、动物与人类的关系要比之前所认识到的更加亲密。有一些哲学家已经意识到了生物学和人文学科之间新的紧密关联,他们从20世纪就开始试图按照新的生物学知识去重估审美理论了。”[19]由此可见,生态美学产生的理论契机正是对于传统美学这种“艺术对自然”观念的反思,而这种反思并不同于环境美学仅针对研究对象的视角转变,而是针对整个现代美学的哲学基底——“人类中心主义”立场的批判,呼吁美学研究要秉持一种人与自然之间平等的、生态的主体间性视角。

其次,生态美学深刻地反思了传统美学规约下人类非生态的审美习惯。在传统美学理论的引导下,人们普遍认为,人类及其创造物因为具有精神属性、文化属性,所以更加富有审美价值;而自然环境则是人类伟大精神的环绕物与附属品。米克在其生态美学的建构中,就通过不同时期人类文明的对比,批判了这种留存了上千年的非生态审美习惯。米克指出,不同时期的人类文明对美丑观(conceptions of beauty and ugliness)有不同的塑造作用。米克先追溯了人类文明的本源,即文明最早的形式源于人类对动植物的驯化(domestication)。在《生命之圈——世界生态学导论》一书中,米克用“人类圈”的概念来指代人类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米克指出:经过人工培植、培育等驯化而成的生物更容易为人类所用,从而增强了人类的生存适应性,有利于人类整体的发展、进步,因此可以说是一种以驯化为核心的物质文明。另外,还有一种以驯化为核心的精神文明,即人类对自身进行的驯化。米克进一步深刻地阐述了不同文明对人类情感价值判断(emotional value judgement)的影响作用:在古代农业文明、现代工业文明的影响下,人们对美中艺术的、精神的、超自然的形而上属性特别偏爱,因为这些属性是人类文明驯化的结果。因此,在人们传统的审美观中,悲剧的价值要高于喜剧的价值,这是因为“悲剧从根本上说是超自然的,并且还有一点特别明显——它很少考虑生存和幸福等生物问题”[20]。可见,在传统审美观中,对形而上实体(metaphysical reality)的强调割裂了人类与形而下生物性本源的联系,生物的东西只有经过驯养,尤其是文化驯养,才可能是美的;然而,随着现代工业文明的膨胀以及生态危机的涌现,现代美学理论的弊端也开始浮出水面。米克直接指出了这种弊端对于人们审美习惯的误导:“审美理论一直都对人类保持着一种几乎独有的兴趣(exclusive interest)。”[21]

再次,针对这种传统美学规约下人类的非生态审美习惯,生态美学致力于以一种生态整体主义的视角来改变“人类中心主义”主宰下的美丑观,在审美的价值判断方面展开理论重构。米克在其生态美学中,就着重批判了旧的人文主义美学(humanistic esthetics),并在审美判断的现象层面展开了自己的美学重构。米克认为,传统的人文主义美学其实是一件皇帝的新衣,是被人类虚荣心所歪曲的虚假美学。有鉴于此,他指出,只有在人类正确的自我认知下,即“以自我沉思为基础”[22],生态美学理论才能真正展开。具体到《生态美学》这篇文章而言,米克还特别利用了形态学研究(morphological studies)方法,即通过对比野生动物的形态与人类的形态,指出“野生动物通常比人类自身更能引起审美愉悦”[23]。他还提出,对于艺术而言,使之为美的东西并不是接受人为驯化后产生的东西,而恰恰是被人们一直忽视、排斥的整体属性与有机形式:(www.chuimin.cn)

艺术作品之所以是悦人的,其原因是:它们提供了一种完整的体验(integrative experience),将高度多样化了的各类要素统合进了一个平衡的整体。一件伟大的艺术作品就类似于一个生态系统,因为它传达了一种统一的经验。重点并不在于每一个要素自身是令人愉悦的,重点在于——诸多要素中所建立起来的关系在整体系统中是真实的、连续的……一件艺术作品最终的成功取决于作为整体而实现了的艺术系统,以及一种关于复杂的完整性系统的真实,而这种复杂的完整性,包含了在平衡的均衡状态中一切具有创造性和具有破坏性的力量。[24]

可见,生态美学正是通过生态的、整体的视角,在价值论层面反思了传统美学理论中“人类中心主义”对人们审美观的误导。由此而言,生态美学属于后现代美学,是对于现代主体论美学的批判和超越,具有理论革新的内涵和意义。因此,在生态美学的框架下,我们说美学之所以是“生态的”,就不仅仅是一种针对研究客体的对象描述,更是一种针对研究主体的观念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