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支持此举的穆拉维约夫,则由伊尔库茨克赶往彼得堡,在不利情形下一力抗争。老穆自告奋勇代表俄国与清朝理藩院办理交涉,并强烈呼吁要抢在英美等国之前,占领库页岛与河口湾地区。几天后,沙皇批准由俄美公司占领库页岛,意在以贸易活动掩盖军事入侵,而该公司本来就是由军人管理的,实质上并无差别。穆督也下达了两道指令,先是责成涅队必须准确无误地遵奉圣旨,并告知在所派行政长官抵达库页岛......
2023-08-29
英法舰队一路追踪俄舰至鞑靼海峡,经过拉彼鲁兹海峡时,对库页岛南端的阿尼瓦湾应会加以搜索,那里有俄军的穆拉维约夫哨所,但在一年前已经撤离,只剩下一些空房子。
与清朝史料大致相同,沙俄档案文献中也有不少虚假信息和夸张之词。比如布谢,在岛上总共待了8个月,足迹不出南库页阿尼瓦湾的范围,只是一个临时被抓差的简易哨所的负责人,而被称作“萨哈林首任行政长官”“萨哈林驻军司令官”,显得有些搞笑。这是涅维尔斯科伊的惯常做法,侵占庙街时留下6个士兵和1门小炮,宣布设立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即任命海军中尉鲍什尼亚克为哨所司令。布谢生性严谨,留下一本《萨哈林日记》,从即将登陆阿尼瓦湾的1853年9月29日,一直记到撤离的1854年5月31日,其中有对涅队的严重不满,更多的则是在岛俄军的日常生活与遇到的大大小小事件,较为真实。
对于建立哨所的选址,布谢传达的上级指令是远离日本人聚集的地区,避免俄国与日本的关系复杂化。而涅维尔斯科伊根本不听,不光决定在库页岛南端设点,还坚持在阿尼瓦湾的主要村庄大泊设立哨所,“以此表明俄国一直将萨哈林岛视为自己的领土”。布谢颇不以为然,认为建哨所之地需要离日本村屯和机构远一些,尽量减少与日本人直接接触,在日记中多次提及这一想法。实际上,涅维尔斯科伊的选址出于在荒远之地5年生存的经验,自有他的道理。与日本人逼近而处,不仅在于宣示主权,还便于与当地人沟通交流,急需时可能获得帮助。而此地日本人业已经营多年,距其本土只隔着一道海峡,的确是存在着危险。
两人的第二个主要分歧,在于涅维尔斯科伊认为无须设防,当地爱奴人很友好,没有理由担心有袭击发生,所以不必要深壕高垒,整个哨所建造一栋营房、一栋附属建筑和一间澡堂就够了。布谢不那么认为,决定还是要做好坚固防护,并在涅队乘坐“尼古拉”号离开后,立刻带领大家开始紧张的施工。他也很注意搞好与当地人的关系,与副手卢达诺夫斯基参加了当地村民举办的熊节。1854年3月,一些原住民村屯出现饥荒,岛上的日本机构向他们分发粮食,布谢也表示:“如有需要,任何人都可以来穆拉维约夫哨所,免费获得谷物和豌豆。”这时在岛日本人的活动有所增多,不断派出大船前往其他村屯,而俄军哨所有19人得了坏血病,还有37人患有其他疾病,其中9人难以下床,只有20人在岗。
进入4月,穆拉维约夫哨所患者人数更多,日本方面却不断从北海道派人派船登岛。他们告诉布谢只是一些渔业工人,实际上并非如此。一位驻岛日本官员召集爱奴人训话,敦促他们继续为日本人工作,并说俄国人的到来与日本人无关,大家不应与这些俄国人联系。一名哥萨克就在现场,布谢闻知后非常警觉,命令两个下士到堡垒守夜,并加强警卫,并与卢达诺夫斯基一起在堡垒周围值班。
4月下旬,有一天开来4艘舰船,先是一位日本低级军官下船,所有爱奴人下跪、日本人鞠躬,5名武装士兵紧随其后。之后,一位年老白发的高级军官在8名扛枪佩刀、举盾持矛的随从护卫下登岛,早已上岸的长老上前迎候,在前带路。当时,英法两国已经对俄国宣战,日本政府得知这一消息,迅速派出军队,以保护本国渔民的名义登上库页岛。日本船只抵达后,布谢做了备战的紧急部署,派出荷枪实弹的战斗小组在栅栏外警戒,塔楼和火炮周围都布有哨兵。到了晚上,栅栏被灯笼照亮,以防日军偷袭。登岛日军来自松前藩,主动提出要到俄军哨所拜访,布谢接待了日本带队军官,也到对方军营做了回访,互赠礼物,客客气气,当然也是互相摸底。布谢表示,不允许上岛日本军官与士兵超过20人,其实也是说说而已,日方听都不听。哨所的俄军只有六七十人,其中三分之二患上败血症,而日军的人数在数倍以上。[17]
就在这年春天,北太平洋海战尚未开打,涅维尔斯科伊已就库页岛各哨所的因应思路报告穆督,并向布谢发出指令:
战争一旦爆发,我们不应放弃此岛,而只是缩减岛上的人数,所余人员应分散于阿尼瓦湾、塔克马卡湾、久春内湾、杜厄湾和捷尔内湾(即忍耐湾)等地,每处留置六—八人,换句话说,也即是要把人员分散在能够利用现在我们所熟知的道路上的各个地方,因为在战时,我们可以不从海上,而是经过波哥比、阿尔科伊、久春内等屯落,沿着内陆交通道路向我方人员供应粮食。[18]
这一部署,放弃了面对大洋的库页岛东岸,而在南岸、西岸处处布防;所留的少数士兵不是死守硬抗,而是在敌人来攻时可后撤到山林深处。不能不佩服涅队的谋略,如此一来,既宣示了俄国对库页岛的主权,也可引诱敌舰忙于去封锁该岛各处海湾,从而减轻对河口湾的压力。涅队唯一没想到的是日本会趁乱出兵,在他的观念中大约日本也像清廷,可以一味用强。
此时,海军中将普提雅廷正以俄国公使的身份在日本谈判,萨哈林的归属也是议题之一。战事将起之际,普提雅廷接到俄廷指令,要他率舰队撤至黑龙江口。老普临危不惧,从不多的几艘舰船中派“奥利乌查”号增援堪察加,也主动担负起指挥之责,关注在库页岛哨所的安危。5月25日,普提雅廷向穆拉维约夫哨所发函,提议暂时放弃俄国在岛上的哨所。与涅队的动辄发火、向不属于他管的人下达命令不同,职位高得多的普提雅廷态度温和,对布谢说:“如果这一建议与您的长官的特别命令不相悖,可把穆拉维约夫哨所撤销。”[19]作为一个战斗民族的将领,他与穆督一样不轻言失败,打算与英法联军好好干一场,但自知海上实力不济,懂得收缩和放弃。布谢本来就不愿意违抗指令在库页岛南部建立据点,接到此函后,立刻召集舰长和军官组成议事会,决定撤除哨所,并于5月30日乘坐“吉维纳”号运输船等舰只,全部撤离。
[1]《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伯爵》第一卷,第三十七章《1852—1853年》,第325页。
[2]《俄国海军军官在俄国远东的功勋》第十七章《1852年的夏季考察》,第210页。
[3]《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伯爵》第二卷,“1852年:上皇帝疏”,第90—95页,详细报告了他视察这支刚组建的部队的情形。
[4]《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伯爵》第二卷,“1852年:上皇帝疏”,第94页。
[5]《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伯爵》第一卷,第四十一章《1854年》,上谕“沿阿穆尔河航行”,第354页。
[6]《清文宗实录》卷一一六,咸丰三年十二月甲午。
[7]《清文宗实录》卷一一六,“寄谕黑龙江将军英隆等:适据景淳奏,俄罗斯分立界牌之处,俟明年春融时再行派员查明妥办等因请旨一折。与外夷分立界牌,事关重大。不知分立界牌,究竟与赫哲、费雅喀居民有无妨碍之处,尚难悬揣。此时路径既系不通,着俟明年江河融化之后,即派协领富呢扬阿先由水路、从毕占河直抵海岸,详细查明,再行妥办。景淳原摺着一并抄给阅看。”
[8]《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伯爵》第二卷,“1854年:俄罗斯帝国东西伯利亚五省总督、勋章获得者尼古拉·穆拉维约夫中将致大清理藩院咨文”,第111—112页。
[9]《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伯爵》第一卷,第四十三章《1854年》,第372页。
[10]《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伯爵》第一卷,第四十四章《1854年》,第381页。
[11][英]拉文斯坦著,陈霞飞译《俄国人在黑龙江》十一,“黑龙江最近的历史”,商务印书馆,1974年,第98页。
[12]《筹办夷务始末》(咸丰朝一),中华书局,1979年,第275页。
[13]《清文宗实录》卷一四三,咸丰四年八月己巳。
[14]见《筹办夷务始末》咸丰朝一,“俄国达喇嘛请假道黑龙江运送俄兵公函”,第291页。此件由理藩院转呈时,穆督率船队已于两个月前入境。
[15]《清文宗实录》卷一三一,咸丰四年五月丁卯。
[16]《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伯爵》第一卷,第四十五章《反击敌人》,第389—390页。
[17]布谢的《远征萨哈林岛日记》,记述始于1853年9月6日,止于1854年5月31日。最早公开发表在《欧洲通讯》(«Вестник Европы»)1871年第10—12期,1872年第10期。萨哈林图书出版社(Сахалинское книжное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2007年出版图书。本节文字除注明者,均采自该日记。
[18]《俄国海军军官在俄国远东的功勋》第一卷,第二十六章《萨马林关于萨哈林之行的汇报》,第335页。
[19]《俄国海军军官在俄国远东的功勋》第一卷,第二十七章《首航阿穆尔河》,第3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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