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东解放战争之开封攻克

华野一兵团濮阳整训——朱总司令指示“钓大鱼”——邱清泉不上钩——粟裕指示陈唐兵团打开封——开封攻坚战——我军执行城市政策——迅速转向下阶段作战

1948年5月12日，陈毅、粟裕陪同朱德总司令从河北平山西柏坡返回濮阳城东孙王庄的华东野战军司令部。

这时，华野一兵团正在轰轰烈烈地开展整训。根据中央军委1948年1月关于开展新式整军运动的指示和华野临颍政工会议的安排，华野部队在战争间隙的休整时期，普遍开始了以诉苦、三查（查阶级、查工作、查斗志）、三整（整顿思想、整顿作风、整顿组织）为中心的新式整军运动。一兵团是华野主力，又担负着向江南进军的战略使命，中央军委对其尤为重视，朱德总司令亲自来濮阳视察。

濮阳整训是华野部队组建以来时间最长、最彻底的一次思想、组织和军事上的整训。在解放战争中，华野部队战功卓著，战绩辉煌。但也存在很多问题。如“少数干部单纯军事观点和军阀残余作风有所抬头，骄傲自满、官僚主义、厌倦战争、享乐思想也有滋长，违犯纪律、政策的现象时有发生。由于部队的迅速发展，大量新成分包括大批解放战士涌入部队，旧思想作风没有得到改造，少数阶级异己分子也乘机混入了部队”。因作战频繁，这些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很好解决，在战略反攻阶段暴露更为突出。因此，进行整训是完全必要的，为今后执行更大的作战任务奠定坚实的基础。

从1948年3月中旬到6月初，华野一兵团全体干部战士在华野前委领导下的濮阳整训，历史的评价是：“中共华东野战军前委领导的濮阳整训，成效是显著的。首先，干部、战士阶级觉悟和政策水平普遍提高，积极支持土地改革斗争，支持贫下中农的正义要求，推动了解放区土地改革的发展，激发了广大指战员为彻底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而战的自觉性。其次，部队不良倾向得到有力纠正，一度滋长的军阀主义、官僚主义、山头主义、本位主义、个人主义的思想作风受到严肃批判，违反政策、破坏纪律等现象得到克服。”⁽¹⁾

5月14日，朱德、陈毅、粟裕主持召开华野前委扩大会议。陈毅传达毛泽东关于时局与方针的指示，并通报了华野领导调整的决定。下午，朱德在陈毅陪同下亲切会见了一兵团战斗英雄和战士的代表，向大家表示党中央的问候。战士们见到敬爱的朱总司令，心情非常激动。有的战士说：“我看到朱总司令后，死了眼也闭了。”当天晚上，一兵团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议，朱德作了重要讲话。他充分肯定了华野在解放战争中作出的巨大贡献，讲述了当前的形势和党的方针政策，强调执行政策和纪律的重要性。关于华野下一步的作战任务，他说：主要是争取消灭国民党的两大主力——邱清泉的5军和胡琏的11师。如何消灭这两大主力呢？朱德说：“我替你们想了一个办法，就是用‘钓大鱼’的办法。钓了一条大鱼你不要性急，不要一下就扯上来，因为你性急往上扯，大鱼初上钩，尚未疲困，拼命扯往往会把钓索弄断。可以慢慢同它摆，在水里摆来摆去，把它弄疲劳了再扯上来，这样就把这条大鱼钓到手了。对第5军就要用这个办法，要用‘引’的办法。它来攻，我就退，有条件就阻击一下，没有条件就不阻击，把它拖得很疲劳，弹药也消耗得差不多时，再用大部队去奔袭歼灭它。你们一定要下决心钓到一两条这样的大鱼。”⁽²⁾朱老总形象生动的比喻，给华野干部留下深刻印象，也成为豫东之战的指导思想。

5月21日，中央军委向陈粟、刘邓下达歼灭5军的作战指示。要点是：“我一、四、六纵可于25日左右由临濮集、郓城地区南渡，先在鲁西南及陇海线上歼灭几部敌人，造成集中一、三、四、六、八及十一等六个纵队全力歼灭5军之条件，而以歼灭5军为夏季作战之中心目标。”“刘邓担负钳制18军，使不能东援。”“陈毅不参加此次作战，尽可能迅速地偕同邓子恢及大批干部去豫西和刘邓会面，建立中原军区及中原局经常工作。”“粟裕全权指挥一、三、四、六、八及十一纵之作战，并指挥许谭在津浦线上之配合作战。”⁽³⁾接到指示后，陈毅于30日结束濮阳整训工作，与邓子恢率领4 700名干部绕道太行前往河南宝丰，与刘邓会合。粟裕则调遣部队准备渡黄河南下，会合洛阳战役后东返的陈唐兵团与5军作战。

消灭5军，是华野全体指战员的强烈愿望。在华东和中原战场上，5军与华野部队多次较量。这个敌人既骄横，又狡猾，气焰嚣张。我军几次与其作战未能将其歼灭，恨得它咬牙切齿。中央军委指示下达后，华野一兵团上下群情振奋，大家摩拳擦掌，都想尽快投入战斗。

但是，作为指挥员的粟裕却不轻松。陈毅走后，华野部队由他指挥，担子更重了。他向中央提出不过江，在中原地区歼敌，等于是向中央立下“军令状”。对5军的作战能否打好，将对今后华野作战乃至中原战局产生重大影响。因此，濮阳整训后的第一仗是只能打好，不能打坏。5军是个强敌，必须认真对付，不能盲目应战。那些日子，粟裕的心理压力有多大，只有自己知道。

5月23日，粟裕作出了在鲁西南歼灭5军的作战部署。他指示陈唐兵团的三、八纵由许昌向淮阳方向转移，吸引驻商丘的5军南下；粟裕率一、四、六纵队和特纵、两广纵队由濮阳南下渡河，进至定陶、成武，力求歼灭5军的75师一部，调动5军北返，然后华野集中兵力，南北夹击，将5军歼灭于鲁西南地区。命令下达后，各部于24日开始行动。

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顾祝同获悉粟裕部渡黄河南下的消息，大为震惊。他原打算让5军进至淮阳地区，堵截陈唐兵团东进，并寻机与我军决战。5军刚刚出动，顾祝同看到粟裕部南下，惟恐中原有失，便命令邱清泉马上率5军返回商丘集结，并从苏北地区调来四个师的兵力，企图在鲁西南与我军决战。粟裕原来设计的战场是在鲁西南的成武、曹县一带，我军先期到达，等待敌军上钩。但没想到5军动作比我军快，迅速收缩，并与鲁西南国民党军会合，抱成一团。粟裕算了一下时间，一兵团要连续行军八天才能抵达成武，陈唐兵团就需要更多时间。邱清泉比我军先到，我军长途行军之后仓促投入战斗，胜算不大。这样，原来的作战部署就需要重新考虑了。

当时粟裕反复考虑：“寻歼敌整编第五军虽具有一定的条件，但不利因素较多，主要是我军主力尚未集中，打援兵力不足，地形对我不利。整编第五军是蒋介石在关内剩下的两大主力之一，辖两个整编师四个旅，并指挥一个快速纵队和一个骑兵旅，其战斗素质虽不如整编七十四师和整编十一师，但装备并不差，人数也比该两师多，炮兵火力的运用和步炮协同动作较好，又经常猬集一团，不贸然行动。我如打它，蒋介石必极力救援。那时，华野在外线作战的六个纵队，三个远在河南的许昌、南阳、确山之间，短时间难以集中，即使把其中的第三和第八纵队调过来，再加上中野第十一纵队和华野的两广纵队，我们手中掌握的全部兵力也不足六个纵队（因当时有些部队不满员）。而要歼灭整编第五军，突击集团至少需要四至五个纵队。这样，就只剩下一两个纵队担任阻援。在平原地区无险可守的情况下，用一两个纵队是难以阻止敌人大量增援的。如果我突击集团三五天内解决不了战斗，敌人援兵赶到，我军就可能陷于被动。同时，鲁西南地区的主要点线在敌人控制下，我作战地域比较狭窄，不便于大兵团机动作战，而且战场距离黄河较近，我军处于背水作战的不利态势。基于上述考虑，我觉得在当时情况下寻歼整编第五军，并不是很有把握的。搞得不好，还会给我们自己造成不利局面。”⁽⁴⁾

想到这里，粟裕决定改变原来的部署，把主力集结在定陶一带，休息三天，观察一下再决定下一步行动。6月2日，他和副参谋长张震给中央军委发出请示电，说明情况。毛泽东3日复电：“在整个中原形势下，打运动战的机会是很多的。但要有耐心，要多方调动敌人，方能创造机会。最近时间内，陈唐需要协助刘邓作战，只要刘邓能打一二个好仗，局势就会开始起变化。因此你们到达适当地区后，不是休息三天，而是休息半月左右，全军精心研究技术战术，养精蓄锐，即使有打小仗的机会，主力也不要去打。……在打五军、七十五师等部时，不要企图一次打得太多，而要准备一次只打一两个旅，各个歼灭该敌，因为该敌是比较强的。要说服干部不要急于求赫赫之名，急于解决大问题，而要坚忍沉着，随时保持主动。”⁽⁵⁾

6月初，陈唐兵团配合刘邓主力结束了宛西战役，遵照粟裕的命令由郾城向睢县长途行军，准备打5军。在此期间，粟裕的部队在鲁西南与国民党军进行了试探性接触，双方都在摸底。粟裕的主力在定陶、曹县一带运动，想打5军的75师。12日75师一部进入我军预定战场，与一纵接触。粟裕想打，结果发现敌军只是搜索部队，这个仗没打成。邱清泉也非常狡猾，立即命令75师向定陶靠拢，赶筑工事。5军挤在一起，令我军无从下手。敌军还选择我军战斗力较强的一纵和较弱的中野十一纵发动进攻，试探我军实力。我军也摸到5军一些特点，他们依赖炮火，进攻前往往猛轰一顿；步兵行动谨慎，我军一反击他们就跑，快得让你追不上，抓俘虏很难。敌军善于夜间袭击，曾以一连兵力摸掉一纵的前沿突出阵地；善于抓住我军接合部进攻，迫使我军层层堵击，陷于被动。这些情况表明，要想歼灭5军，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敌我双方在定陶、成武一线对峙，可能形成僵局。6月15日，陈唐兵团已经到达睢县西南的圉镇，粟裕当机立断，改变作战部署。决定以陈唐的三、八纵队进攻开封，自己率领一、四、六纵迅速楔入定陶、曹县、民权地区，实行运动防御，阻止邱清泉西援开封。这样，我军就由被动变为主动，先打弱小之敌，引诱敌军主力来援，再抓住敌军一路予以歼灭。这叫“先打开封，后歼援敌”。16日粟裕向军委和刘邓报告，17日晨即得到毛泽东答复：“完全同意16日午电部署，这是目前情况下的正确方针。”“情况紧张时独立处置，不要请示。”刘邓也表示同意，并负责牵制平汉路敌军，配合开封战役。⁽⁶⁾

开封当时是河南省省会，人口约40万。这座古城有高大坚固的城墙，周长20里，高二丈。有六门四关，驻守城内的是国民党军66师的13旅和地方部队两个保安旅，连同炮兵和后勤机关共3万余人。全城防卫名义上由国民党河南省主席刘茂恩负责，但正规军由66师师长李仲辛指挥。两人互相扯皮，刘茂恩指挥不了正规军，李仲辛指挥不动保安部队。66师5月间才由商丘调来守开封，李仲辛把师部和炮兵阵地设在城内制高点龙亭，下属三个团分别守卫东面的曹关和西关。保安部队守卫省府核心阵地和较大的南关、宋关。国民党统帅部将精锐部队集中于几个机动兵团，开封守备相当薄弱。城内只有几天存粮，弹药也不够。李仲辛找郑州要，郑州方面不理会。当时各方面都认为共军不会进攻开封，刘茂恩、李仲辛也不着急。直到6月15日，城防工事障碍物还没完成。只是拆除了城外房屋，形成百米宽的开阔地。各城关外挖了壕沟，修筑了一些地堡。6月17日陈唐兵团到达指定位置，将开封城团团包围，敌人才着了急，强征大量民夫在城墙上赶修工事。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部郑州指挥所匆忙将开封机场的飞机调往郑州，并从郑州开出一列铁甲列车增援开封。同时命令胡琏的11师和孙元良的47军向开封方向前进。

陈士榘、唐亮率三、八纵于6月17日晨到达开封城外，部队没有休息即投入战斗。他们有洛阳攻坚的经验，大城市攻坚动作一定要快，稍迟疑一天敌军的工事就可能大大增强，造成我军的困难。陈唐迅速布置任务：三纵主攻东面，8师攻曹门，9师攻宋门；八纵主攻南门、西门。各部队受领任务，马上行动起来。17日夜里发起攻击，三纵8师23团攻入东边的曹关，由于动作不迅速，未将守敌全歼。曹关地方狭窄，房子稀疏，敌军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猛烈扫射，并出动一个营兵力进行反击。我军无法隐蔽，被挤了出来。八纵23师进攻飞机场，停留的几架敌机仓皇逃去。八纵控制机场后，即向车站挺进。

18日早晨八纵69团占领开封车站，敌军保安团狼狈向城里逃跑。69团正在追击，突然发现西边有一列装甲列车向车站冲来。敌军用六零炮、轻重机枪向我军扫射。69团战士立即散开，将两头铁轨破坏，装甲列车进退不得，在我军集中火力打击下，只得投降。我军缴获列车上满载的炮弹，转手倾泻到开封城内敌军头上。三纵积极攻击曹关、宋关，敌保安部队战斗力本来不强，支持不住，纵火焚烧城关向后溃退。李仲辛原来布置66师守内城，保安部队守城关，并堵塞城门，不让保安部队退后。保安部队求生心切，请示刘茂恩，打开城门逃入城内。李仲辛完全不知道，城关发生混乱。三纵见大批老百姓从城关逃出，乘势突入，9师占领宋关。8师动作慢了一些，曹关被大火吞没，完全烧毁。这样，开封城外的阵地完全被我军控制。陈士榘考虑曹关不宜作为攻城阵地，城北是开阔的沙滩地不利攻击，决定由宋关、南关实施主要突击，曹关、西关作辅助进攻。

9师25团占领宋关后，立即组织火力和爆破队，准备进攻宋门。敌军在宋门前有三角地堡群、壕沟和铁丝网。指挥员观察地形后，决定先用炮火摧毁地堡群，再用爆破炸开城门。19日凌晨1时，25团发起攻击。经半小时射击，我军的炮火摧毁了宋门前的四个地堡和城门楼，乘着烟雾弥漫，爆破队冲向宋门。第一个爆破手把炸药包推进壕沟，为后边开路。接着上去两个战士，将炸药包放在一个大地堡前。没等拉火，里面的敌人一枪打响炸药，地堡摧毁，两个战士也被震昏过去。指挥员命令后面的战士绕过铁丝网直接爆破城门，一个个爆破组连续上去，四声巨响，把宋门炸开宽阔的大洞。埋伏在后面的突击队一拥而上，冲入城中。

城内大街上也有敌军的地堡和工事，我军突击队情况不明，摸索着往前走。黑暗中不辨敌我，看到前面有人就喊一声，回答不对开枪就打。混战中我突击队伤亡较多，宋门城楼没有及时控制，敌军从上往下打，把我军部队隔断。先头部队两面受到敌军火力封锁，坚守不退。后续部队迅速消灭城楼敌人，巩固突破口。到19日拂晓，9师25、27团全部投入城内，向纵深发展。⁽⁷⁾

这天夜里，八纵也突破了南门。冲进两个团向纵深发展。19日李仲辛指挥部队拼命向南门反冲锋，企图夺回阵地。八纵与敌军进行巷战，争夺十分激烈。这时，我军的炮火明显占了上风。李仲辛原以为北门外沙丘高于城墙，我军会把主攻方向定在城北，他把炮兵主阵地设在城北的龙亭。除两门榴弹炮外，其余皆为野炮。没想到我军主攻方向在城南和城东，敌军炮阵地位置太远，野炮隔着城墙朝外打，弹道低，死角大，对我军构不成多大威胁。敌军在城内制高点设置的炮兵观察哨被我军打掉，他们的火炮变成瞎子，盲目乱放。而我军炮兵指挥所和三纵指挥部就设在城外禹王台高地上，把城里观察得很清楚，我军的大炮指哪打哪，摧毁敌军在城内的一个个据点，完全压制住敌人。在我军炮火和攻城部队的双重打击下，敌军只得收缩到省府、龙亭、教养院、铁塔等核心阵地内，作最后的顽抗。国民党军郑州指挥部电令李仲辛：必要时可使用“特种手榴弹”，即含毒的黄磷手榴弹。⁽⁸⁾

在开封守敌的不断呼救下，20日国民党空军从徐州、郑州方向出动大批飞机，对开封城进行残酷轰炸。成吨的炸弹、燃烧弹倾泄在开封的街道和人口稠密的居民区，著名的相国寺、河南大学和许多建筑物、古迹、商店都在大火中燃烧，成为一片废墟。老百姓死伤遍地，开封女子师范学校700学生中有400人被炸死炸伤。冲入城内的我军战士不顾飞机轰炸，在烈火浓烟中抢救幸存的群众。有的战士从工事掩体里跳出来，让给老百姓藏身。许多群众为了逃生，前呼后拥冲向城门。各城门楼下挤满了人，秩序大乱。陈士榘、唐亮当机立断，下令打开城门放群众出城隐蔽。有的干部着急地说：“这城门好比华容道，开了门，敌人就要乘机逃跑了。”首长解释说：“为了使人民少受残害，只有这样做了。逃掉几个敌人，以后再找他们算账。”我军干部战士在城门维持秩序，扶老携幼，引导群众朝城外比较安全的地方隐蔽疏散。老百姓感动地说：“你们是救命恩人，真正的仁义之师！”国民党河南省省长刘茂恩丢弃了省府据点，化装成老百姓，与家人一起混出城外，侥幸逃脱了被俘的命运。⁽⁹⁾

国民党空军的轰炸一度迟滞了我军的进攻，但不能挽救开封守敌灭亡的命运。到21日晨，三纵8师攻克城北重要据点教养院，城内只剩下66师师部所在的龙亭这个最后的核心阵地。龙亭坐落在宋代故宫遗址上，雄伟的台基高13米，四周围墙环绕，潘家湖、杨家湖和西北湖从三面包围龙亭，正北是开阔的运动场，集结着国民党军的炮阵地。进攻龙亭的路线只有南边潘家湖、杨家湖之间的一条道路。敌军在龙亭台基、围墙上都部署了火力点，围墙外有地堡，形成交叉火力，真是易守难攻。20日夜和21日凌晨三纵8师和八纵一部从两个方向进攻龙亭，因敌军火力阻击和协同配合不够，没有成功。

陈士榘和三纵首长登上城内制高点——教堂钟楼，观察龙亭敌情。研究既能解决敌人，又能保护古迹的攻击方案。炮兵指挥员提出：将火炮推进到前沿，进行近距离抵近射击，虽然炮兵有生命危险，但可保证准确命中敌军堡垒工事。陈士榘批准这个方案，经过一个白天的准备，21日黄昏，我军的炮火集中轰击龙亭和运动场，完全压制了敌军炮火。担任突击任务的三纵8师24团3连在战斗英雄郭继胜营长指挥下，奋勇炸掉敌军的桥头堡，从围墙的缺口冲进去，直奔龙亭。残存的国民党军被我军炮火轰得晕头转向，丧失斗志，在66师参谋长游凌云带领下从地堡和山洞中爬出来投降。师长李仲辛带着少数人想从城北逃跑，被我军击毙在城墙上。22日白天国民党飞机在开封上空盘旋侦察，报告说“龙亭附近遗尸甚多，并有汽车向南门开。城西北汽车纵横，似已破坏。体育场附近汽车向北门开，全城已无我军符号，东、南两门开放，城内沉静。”这分明是我军已在打扫战场了。

当我军进攻开封时，蒋介石曾乘飞机亲历上空视察，并督促郑州、徐州方向派部队救援。驻汝南的18军奉命北上，到达上蔡。正在舞阳地区的我华野十纵会同中野的一、三纵队不顾疲劳，一昼夜急行军180里，17日晨到达上蔡近郊，与18军展开激烈战斗。胡琏无法北上，被我军整整拖了三天。待他设法以整11师轻装急进，开封战役已近结束，他是远水不解近渴了。邱清泉的5军从金乡、成武掉头西援，被华野主力一纵等部阻击于兰封（今兰考）、民权、睢县以西地区，进展迟缓。中野、华野部队的阻援，有力支持了开封战役的顺利进行。

开封是中原地区我军解放的第一个省会城市，为了保护好这座历史古城，党中央特别强调城市政策和纪律。6月19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起草了给华野的指示对攻克开封后的政策作了七条规定：对公私企业、银行、商店和市政机关、医院、学校、教堂等由部队加以保护，不要没收；除敌方武装和持枪抵抗人员外，其他一切敌方党政人员、警察及地主等均不要加以逮捕和俘虏，而应令他们维持城市秩序；城内公用物资除武器、弹药、公粮及其他军用品可由军队采用以外，一律保护，不要破坏。毛泽东强调指出：“估计到开封此次不能巩固地占领，而在占领后不久我军即将退出，故应采取上述政策以示宽大，而使城市不遭破坏，以便将来巩固地占领时于我有利，且使此种宽大政策传播出去有利于我将来占领全国大城市。”⁽¹⁰⁾三纵、八纵在开封城内严格执行纪律，17日晚，我军攻入河南大学农学院，溃逃的敌军纵火焚烧房屋，我军战士冒着生命危险抢救图书、仪器。18日我军战士在农林实验场休息，他们虽已一夜未进饮食，也不摘园内成熟的水果吃。我军攻克城内一区，立即布置纠察队维持秩序。在敌机狂轰滥炸之下仍然坚守岗位。构筑工事借了老百姓的门板，都把主人的名字写在上面，战斗结束后物归原主。自由路一家盐店被贫苦市民哄抢，部队纠察立即上前阻止，商店老板极为感激，自动廉价售出部分存盐。与此同时，华野前委组成以钟期光为主任、张震、骆耕漠为副主任的缴获物资处理委员会，统一指导此项工作。唐亮政委住进开封城内一家银行，主抓城市政策工作。陈士榘、唐亮于21日发布安民告示后，即通过关系寻找一些开封社会人士召开会议，成立临时筹委会，组织救济工作，恢复城内秩序。我军的这些政策深得人心，居民们自动站岗，与我军共同维护秩序，解放后的开封城迅速恢复平静，没有发生任何骚乱。河南大学校长嵇文甫、教授赵俪生等几十位高级知识分子乘坐汽车，与我军一起撤离开封，到晋冀鲁豫解放区参加革命工作。许多青年学生也不愿在国统区生活，积极参军或前往解放区。⁽¹¹⁾

开封战役我军毙伤敌军12 122人，俘虏26 113人，共计歼敌38 235人。我军牺牲1 546人，负伤9 229人，加上其他减员共11 623人。开封战役的胜利不仅在于我军攻占了一座大城市，更重要的是打乱了国民党军中原作战的部署，使我军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6月23日，中共中央致电华东、中原野战军全体指战员，祝贺开封大捷，希望大家继续努力，为消灭蒋军，解放中原而战。

粟裕密切注视开封战役的进展。战役一开始，他就督促陈唐尽快突破敌人的城垣防线，以取得主动。到20日夜里，开封城区之敌大部被消灭，只剩下龙亭阵地尚未攻下，但胜利已经在握。这时，粟裕马上考虑下面的战斗如何进行。作为一个优秀指挥员，在打第一仗时就要想着第二仗、第三仗的问题。他与张震副参谋长、钟期光主任赶到开封南郊陈唐兵团指挥部，督促三、八纵不要留恋开封战场，除留下足够的兵力攻击龙亭外，迅速撤出其他部队，把兵力集中起来，准备下面的作战行动。粟裕对纵队指挥员说：“龙亭是要打下来的，但不要急，迟一点不要紧，有点残敌可以作为钓邱清泉兵团这条大鱼的钩子。你马上打下龙亭，他增援就不积极了。”听了粟裕的指示，陈唐即组织部队和民工搬运缴获的武器物资，包括6 000多支库存步枪、3 000多桶汽油、30多门大炮和大批军用物资。为了把这些战利品运到黄河以北的解放区，6月24日，四纵在兰封顶住邱清泉部队的攻击，迟滞他们的西进。

6月26日，华野三、八纵完全撤离开封，向通许方向移动。27日，邱清泉率部队进入开封，表面上完成了蒋介石交代的任务。他不知道，华野又转到他的后面，去消灭区寿年兵团了。

(1)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战史》，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版。

(2) 《朱德年谱》中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1304页。

(3) 《陈毅年谱》，上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517页。

(4) 《粟裕战争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版，第545～546页。

(5)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474页。

(6)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史料选编》第3辑第1册。

(7)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2军解放战争战史》，1952年初稿。

(8) 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郑州指挥部：《开封战役作战经过概要》。

(9) 丁秋生：《光荣的进去，干净的出来》，选自《中共河南党史资料丛书——豫东战役》，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10)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487页。

(11) 陈士榘：《天地翻覆三年间》，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