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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相声史:俳优和相声

【摘要】:有人把“俳优”看作是“古代的相声”,只不过是比喻的说法。“俳优”发端于前,相声发展于后,二者之间显然存在着一定的渊源关系。如果说“俳优”蕴涵着某些相声的因素,无疑是符合实际情况的。新中国成立以后,“俳优”发端而为传统相声所继承的讽刺传统,不但没有削弱,而且有了长足的发展,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教训。

第三节 “俳优”和相声

论及“俳优”和相声的关系,首先应当说明,二者之间不能简单地画等号。有人把“俳优”看作是“古代的相声”,只不过是比喻的说法。但二者之间又确有相似之处。“俳优”发端于前,相声发展于后,二者之间显然存在着一定的渊源关系。如果说“俳优”蕴涵着某些相声的因素,无疑是符合实际情况的。因此,这里从求同存异的角度,具体分析二者之间的关系。

一、以讽谏为生命线

“俳优”的讽刺有个鲜明的特点,绝少一棍子打死,而带有明显的规劝性质,但因所涉及的常常是国家事务、君王作为,应当列入政治讽刺的范畴。在这方面,相声有明显的继承性。旧时代的相声艺人生活在社会底层,难登大雅之堂,更甭说进入宫廷了,不能与古代“俳优”同日而语。即使如此,一些相声段子里仍有矛头直指统治者的政治讽刺。请看《讲帝号》里的一段:

乙 哎,“光绪”完了,“宣统”哪?

甲 最末一个啦?

乙 最末一个了。

甲 完了,做不了皇上了。

乙 怎么做不了皇上了?

甲 您想啊,“悬捅”,本来就悬着,拿棍一捅,下来了。

乙 噢,捅下来的。

甲 哎,“悬捅”吗。

乙 “悬捅”,本来悬着,捅下来的。

甲 哎。

乙 不对。

甲 怎么不对?

乙 您这讲错了,那正字也不叫“悬捅”,是“宣统”。

甲 “宣统”?

乙 哎,到了民国,就改“总统”了。

甲 对了。所以他做不了皇上了。已经“宣布总统”了嘛。是吧?

乙 合着我给他讲了。噢,往外“宣布总统”了,他做不了皇上啦。

甲 哎,做不了啦。

乙 哎,后来这个“总统”,怎么也没做长啊?

甲 那当然了。“总捅”吗,上去一个捅一个,上去一个捅一个,没几年的工夫,捅下来五个。结果最后到蒋介石那儿了。

乙 对,哎,蒋介石可是“大总统”。

甲 那就更做不长了。

乙 怎么哪?

甲 大家一齐捅啊!

乙 一块儿捅啊?

如果说,《讲帝号》还带有文字游戏的味道,那么,传统相声《改行》则是淋漓尽致、入木三分的政治讽刺:

甲 光绪三十四年,皇上死啦。

乙 死了就死了吧。

甲 哎,那年头要是这么说,你就有欺君之罪。

乙 那说什么呀?

甲 你得说皇上驾崩啦!

乙 什么叫驾崩啦?

甲 驾崩……大概就是架(驾)出去把他崩喽!

乙 不对吧?大概是个好的形容词

甲 啊,对啦。

乙 皇上死了与艺人有什么关系?

甲 国服哇。

乙 噢,戴国孝?

甲 天下不准见红的,人人都得挂孝。男人不准剃头,女人不准穿红衣服,不准搽红粉,连头绳都得换蓝的。

乙 那干吗呀?

甲 表示挂孝。

乙 嗬!

甲 那年头连卖菜的都受限制。

乙 卖菜的受什么限制啊?

甲 卖油菜白菜、扁豆、黄瓜行,卖红萝卜不行。

乙 那有什么关系?

甲 红东西不准见。

乙 那是天然长的。

甲 你要卖也行啊,得做蓝套把它套起来。

乙 嗬!

甲 那年头吃辣椒就有青的。

乙 红的哪?

甲 见不着,谁家种了辣椒一看是红的,赶紧摘下来。

乙 怎么不卖呀?

甲 不够套钱!简直这么说吧,那年头连酒糟鼻子、赤红脸都不能出门。

乙 那天生长的他也管?

甲 啊,我大爷就是酒糟鼻子,出去买东西去啦,看街的过来,“啪!”就给一鞭子:“你怎么回事?”

乙 打完人还问怎么回事?

甲 “我没事呀……”“你不知道国服吗?”“我知道,我没剃头哇。”“没问你那个,你这鼻子怎么回事?”“鼻子红点,天生长的,不是我捏的。”“这色就不能出门。”“不行啊,我们家里没有人买东西啊!”“你要出来也行啊,把鼻子染蓝了!”

乙 染鼻子?

甲 那怎么染哪?把脸弄蓝了那更不敢出去啦。

乙 怎么?

甲 成窦尔墩啦!出去碰见黄天霸非打起来不可!

乙 那就唱《连环套》啦!

新中国成立以后,“俳优”发端而为传统相声所继承的讽刺传统,不但没有削弱,而且有了长足的发展,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教训。从讽刺对象看,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的区分,对相声的讽刺来说,具有深远的影响。对于敌我矛盾,仍然像传统相声那样,采取一棍子打死的态度。如《帽子工厂》:

乙 那……

甲 得顺着说。

乙 那煤球,我看跟元宵一模样。

甲 她要说“皮球是方的……”

乙 凡是球都见棱见角。

甲 “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亮……”

乙 一个地方一个月亮。

甲 “说得多准确呀!”

乙 (旁白)我亏心不亏心啊!

这段相声是讽刺“四人帮”的。他们的倒行逆施与古代指鹿为马的暴君何其相似乃尔。

涉及人民内部矛盾,则采取与人为善的态度,即使是带政治性的内容,也是如此。如《小偷公司》,聪明的作者为它披上了荒谬的外衣,请看其中一段:

乙 都有什么科?

甲 多啦,有保卫科……

乙 小偷公司还有保卫科?

甲 太必要了!您说,一百多小偷聚在一块儿,全是高手,这公司有点什么东西还不转眼就没?没保卫科行吗?我们公司“贼发一九八八年——九号文件”明确指出:“越是贼窝越要加强防盗工作。”

乙 对,家贼难防嘛!

嬉笑怒骂之间,对官僚主义进行了近乎刻薄的讽刺。新相声里更多的是对社会百相的讽刺,政治味不那么浓,劝谏的色彩也更明显些。如《虎口遐想》:

甲 就在我胡琢磨的工夫,一个银铃般的姑娘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来,咱们大家把皮带解下来,拧成绳子,把小伙子拽上来!”

乙 哎,这主意好!

甲 我一听,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多好的主意呀,我怎么没想起来呢!我抬头一看,嘿,姑娘一声号召,三十多人正解皮带呢!哎哟,这真是“五讲四美”开了新花!我再一看这姑娘,这姑娘穿着一条绿裙子,正解一条黄裙带,这姑娘……这姑娘简直太漂亮了!

乙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心思?

甲 不是,我是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一个姑娘能够挺身相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是不是说明这姑娘……对我有点意思?

乙 你小子邪劲太大。

甲 不是,你瞧她周围那么多小伙子,她为什么谁都不看,单单趴边上看我一个人?

乙 废话!谁让你掉下去的?不看你看谁?

甲 甭管怎么说,估计从上往下看,看不出个头高矮,也许我的婚姻大事就此而成,这叫因祸得福,都说英雄救美人,今天是美人救英雄,嘿嘿……

乙 别笑了!你活了吗?你就想搞对象?

甲 你瞪什么眼哪?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一不动口二不动手,我就活动活动心眼,我都快死的人了,你跟我较什么真呀?

乙 得,我还多嘴了,活动吧,活动吧!

既称“遐想”,难免无边无际、矛盾重重,引发了善意的笑。

二、以娱乐为外衣(www.chuimin.cn)

“俳优”“善为笑言”,“令人主和说(悦)”,核心是个“笑”字。无笑,就没有“俳优”,笑是“俳优”活动的神髓。“俳优”使用的手法酷似相声的“包袱”,二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出乎意料而又在乎情理之中,具体表现为“铺平垫稳”和抖搂“包袱”之间的微妙关系。不妨略析一下前面提到的优孟谏楚庄王。从结构看,大致可以分为三段:一是楚庄王爱马,爱得过分,却又不听劝谏,发出威胁。二是优孟不为所惧,进殿陈情,故意说庄王待马太薄,请以人君礼葬之。铺垫至此,大大出乎意料。优孟说:“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属于画龙点睛的转折语句,类似相声的“支”。三是优孟说明应以“六畜葬之”,进一步抖响“包袱”,使之归入情理之中。像这样的“包袱”在相声里俯拾皆是。传统相声《相面》里逗哏的给捧哏的算卦,越算越细,越算越准,最后的“底”是这样的:

甲 你们家呀,打这个地方往南走二里多地,对不对?

乙 对。

甲 你们街坊好几家,是大杂院。

乙 是呀。

甲 三家街坊,连你们四家。

乙 啊。

甲 你们住那房子是北房。

乙 对呀。

甲 北房靠西头那两间,里头屋小,外头屋大。

乙 是呀。

甲 你们家就两口人,你、你媳妇。

乙 对。

甲 今儿早饭哪,你们吃的是烙饼,炒豆加辣椒,昨天剩的稀饭。

乙 对呀。

甲 出门呀没带车钱,走着来的。

乙 可不是嘛!

甲 对吗?

乙 对呀。

甲 怎么样?说相面不灵,你看看灵不灵!

乙 哎,你给我相面怎么这么灵啊?

甲 你糊涂啦,咱俩不是在一院住吗?

乙 废话呀!

与优孟相比较,缺了最后如何以“六畜葬之”那一段,但,从出乎意料而又在乎情理之中的根本规律来说,二者如出一辙。

另一方面,“三番四抖”。《韩非子·难二》载云:

齐桓公之时,晋客至,有司请礼,桓公曰“告仲父”者三。而优笑曰:“易哉为君!一曰仲父,二曰仲父。”桓公曰:“吾闻君人者劳于索人,佚于使人。吾得仲父已难矣!得仲父之后,何为不易乎哉!”

这里只是粗具“三番四抖”的轮廓,相声里则有所发展,使之更为完整。如《友谊颂》:

甲 你知道是什么牛啊?

乙 什么牛?

甲 是非洲原始森林里的一种野牛!

乙 野牛?什么样?

甲 这种牛,个大,一个足有一吨多重。

乙 是啊!

甲 甭说别的,牛眼睛……

乙 多大个?

甲 (比划)这么大个。牛蹄子……

乙 多大个?

甲 这么大个。牛脑袋……

乙 多大个?

甲 这么大个。牛脾气……

乙 多大个?

甲 牛脾气有论个的吗?

“牛眼睛”、“牛蹄子”、“牛脑袋”——“三番”,属于“铺平垫稳”;“牛脾气”——“四抖”,属于抖响“包袱”。这是典型的“三番四抖”的“包袱”。

三、以语言为手段

“俳优”以“善为笑言”的“笑”为特征,“言”为手段。无言,笑则无从谈起,足见“言”的重要性。仅从上面的例子就可以看出,“俳优”的语言丰富多彩、变幻多端,构成浓郁的喜剧风格。尤其是隐语、反语、夸张语的妙用,更值得注意。

所谓“隐语”,类似猜谜,“俳优”最喜欢用。为什么呢?一来利于讽刺,二来便于招笑,可谓一箭双雕。相声则更为拓展,专有以猜谜为内容的段子。如《打灯谜》:

甲 我若说一个,你就猜不着。

乙 没那事!

甲 您听这是什么:“刺啦”!

乙 说呀。

甲 完了!

乙 好么,我那儿嘚吧嘚吧说了半天,到他这儿“刺啦”完了,您这打一个什么?

甲 吃物。

乙 这……没吃过“刺啦”。这是什么呀?

甲 摊煎饼的!

乙 煎饼怎么会“刺啦”哪?

甲 铛是热的,面是稀的,舀一勺面往铛上一倒,拿板一刮,“刺啦”一张!

乙 好么,煎饼啊!您再说一个。

甲 “刺啦”!

乙 刚才那个没猜着,这个更猜不着了。

甲 又摊了一张!

乙 又摊了一张?

甲 啊,刚才告诉你了是煎饼,这回又“刺啦”,明摆着是又摊了一张,你不猜吗!

乙 好,那你再说。

甲 “刺啦”!

乙 摊煎饼的。

甲 摊一个鸡蛋!

乙 你这铛上什么都摊哪?

有时像“俳优”那样,不见得是正经八百的猜谜,手法却相似。如《牵牛记》:

甲 鄙人有一事不明,要在您台前领教一二,不知肯赐教否?

乙 嘿,说着说着“转”上啦,有话请讲当面,何言“领教”二字。

甲 小弟今日郊游,行在公路之上,偶见一物,头如麦斗,尾似垂鞭,额生二角,足分八瓣,套车耕地,性情缓慢,其色黄,其毛短,其肉肥,其味鲜,或蒸,或炖,或烤,或涮,取肥瘦而爆之,其滋味特美,此何物也?

乙 此乃黄牛也。

甲 想不到您连黄牛都知道。

乙 这有什么新鲜的,牛谁没见过呀。

“反语”,实际上是故意正话反说,常常与讽刺挂钩,优孟就是典型的例子。相声里常用这种手法。如传统相声《论捧逗》的“底”:

甲 具体的来说,您的语音清脆,口齿伶俐,表演生动,捧逗俱佳,说学逗唱,无所不好,您可称得起是一位全才的相声艺术家!

乙 您可太捧我啦!

甲 不是捧您,全国的相声演员谁不尊重您哪,您是相声界的权威

乙 哪里哪里。

甲 您是相声泰斗!

乙 不行不行!

甲 幽默大师!

乙 好嘛!

甲 滑稽大王!现在您的艺术就这么高,您要是很好地肯定优点,克服缺点,发扬您艺术上的独特风格,甭多了,再有三年……

乙 怎么样?

甲 你就赶上我啦!

乙 噢!还不如你呀!

“俳优”语言是高度夸张的,而且常常与铺陈结合使用,效果更加强烈。优孟里的“人君之礼”和“六畜葬之”的描述,就极尽夸张渲染之能事。这一传统为后世的相声所继承。如《卖布头》:

甲 再给你换一块黑的,这块是德国青。

乙 对,过去说德国染料好。

甲 “这块德国青啊,它怎么那么黑呀,哎,你说怎么那么黑?”

乙 啊……又来了!

甲 “怎么那么黑,气死张飞不让李逵,亚赛过唐朝的黑敬德哩吧。在东山送过炭,西山挖过煤,开过两天煤厂子卖过两天煤了,它又当过两天煤铺的二掌柜的吧。这块德国青,真正德国染,真正是德国人他制造的这种布的。外号叫三不怕,什么叫三不怕:不怕洗,它不怕淋,它不怕晒呀,任凭你怎么洗,它不掉色呀!”

乙 噢,德国青。

甲 白布!

有的相声夸张幅度极大,近乎荒谬,因有独具匠心的巧妙构思,反觉别有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