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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审美经验观念的流变史

【摘要】:审美经验观念的“抽象化”阶段指从古希腊时期到中世纪结束这段时间。在这三个阶段的具体演化过程中,最明显的现象是审美经验价值观的升跌。这三个阶段的划分只是考虑到审美经验观在各个时期的主流走向,当然不能涵盖所有对审美经验的具体看法。

三、审美经验观念的流变

审美经验的观念是在历史中形成的,是个时间性的存在,总体上处于变化当中。同时它也不是一种孤立的存在,不能脱离开具体的审美实践,更不能脱离开特定时期的思想观念来进行阐释。比如对审美态度、审美能力的看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英国经验主义者乃至移情说、接受美学等都很重视。但如何区分开它们之间的差异呢?我以为像塔塔科维茨等人那样,只从狭义的美学角度来说明是不够的。那样或许能梳理出审美经验观念历史的连贯性,且更多的是现象方面的连贯性,却无助于区分各时期各个人观念上的不同。笔者以为,除了围绕人及其行为来把握审美经验本身的含义之外,还应把审美经验观念的演变放在哲学的背景下考察,在它与不同时期哲学基本范畴的联系中加以描述,或更能清晰见出审美经验观念的流变线索。据此,我把西方审美经验观念的演变大致概括为“抽象化”、“具体化”、“本体化”三个阶段。

审美经验观念的“抽象化”阶段指从古希腊时期到中世纪结束这段时间。最初的时候,人们对审美经验的看法还只是一些审美实践的零星体会,非常具体。他们对审美感受、对象特点的确做出过总结、概括,比如审美经验一定要带给人愉悦,[20]创制瓶画、雕塑音乐等也要遵循特定的“规则”(Nomos),但这些要求或规则都和具体审美经验紧密联系在一起,尚未抽象出来,成为独立存在;而是作为认识自然和社会的一种手段,代表了古希腊早期对动荡生活的恐惧,求得稳定生存的期盼。像“美”(kalon)这个词,在古希腊总是联系着美的具体对象和感触,“美的脸蛋”、“美的法律”、“美的德行”等。[21]只是后来,特别是到了柏拉图那里,这些实践体会的总结就从具体经验当中抽象出来,成了一种依附于“理念”的独立存在。不但离开了人,反倒在人的经验之外规约人的审美经验。于是,本来是活生生的审美经验,就被抽象为某种哲学本原或实体的演绎,在此演绎过程中实际审美经验的某些因素被剥离,某些因素被突出。就像柏拉图那样,真正的审美经验只剩下理性的静观,一切与感性欲望有染的经验均被剔除此列。亚里士多德的“形式”规则,中世纪的“上帝”等,都是行使这种抽象化功能的主体。

文艺复兴开始一直到19世纪后期,西方哲学由关注世界“本原”转向人的认识能力,人开始成为审美经验活动的主体。然而,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对世界的认识权力此时已交付到科学理性手里,审美经验则成为审美想象和虚构的领地,逐渐从日常生活领域中独立出来。特别是在康德那里,审美经验成为一种无涉现实功利性的自由活动,和求真求善的人类行为区别开来。黑格尔、叔本华尼采等人虽然赋予了审美经验认识功能,特别是后两人,更是把审美经验视作为生命意志的集中体现,但审美经验仍是独立于其他生活经验类型的特殊领域。说这个阶段是审美经验的独立化阶段,根据也在于此。

自20世纪至今,审美经验获得前所未有的重视,其突出标志就是审美经验取代了以往种种本原或实体要素,作为一种整体行为在哲学体系中自为本体。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再能决定、裁决它,反倒是它决定、衍生一切。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把此时期称为审美经验的本体化阶段。审美经验观念这次转变的发生,语言分析哲学、现象学、存在主义哲学等都给过助力,特别是美国实用主义者约翰·杜威,他在自己的经验哲学中,分析了以往形而上学的虚幻性,认为真正处于决定性地位的只能是人的现实经验。而人的经验均具有“艺术的萌芽。即使是早期尚未成熟的经验,也包含了进行愉悦知觉的希望,而这样的知觉活动就是审美经验”。[22]这即是在本体论意义上看待审美经验的。[23]也正因如此,杜威才反对把审美经验和日常生活经验割裂开来的做法。后来的分析美学、现象学美学、解构主义美学、日常生活美学、身体美学等,虽切入点不同,具体结论也有差异,但在拆开传统美学的界垒,把美还给日常生活经验这点上与杜威并无分歧。

在这三个阶段的具体演化过程中,最明显的现象是审美经验价值观的升跌。在抽象化阶段,审美经验最招哲学的鄙视,特别是那种感性特点突出的审美经验,柏拉图的看法是个典型的例子;到了第二个阶段,由培根始作其俑,审美经验不再具有认识的功能,只涉及想象和虚构,并由此从众多的生活经验当中独立出来,成为一种无关乎现实功利的活动;只是到了第三个阶段,它在哲学中获得本体地位后,才逐渐成为各种生活经验类型理想的存在方式。

这三个阶段的划分只是考虑到审美经验观在各个时期的主流走向,当然不能涵盖所有对审美经验的具体看法。比如,智者学派虽与柏拉图同属第一阶段,但相比于后者,它却把审美经验的地位看得很高,特别是对审美感性因素的重视,与柏拉图抽象化的审美经验观更是背道而驰。更为复杂的是,某一阶段的某种观念可能超出了时间的限定,或者是回缩到前一阶段,或者是延伸到下一时期。比如狄尔泰的思想,其实就不受限于审美经验观念的独立化阶段,明显具有下一时期释义学美学的特点。像这类现象应该很正常,因为若没有潜含的对立观念,没有观念的回缩或先启,审美经验观念的演变也就无从发生了。

【注释】

[1]【英】贡布里希:《艺术发展史——艺术的故事》,范景中译,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91年版,第21页。

[2]彭立勋:《审美经验论》,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第13页。

[3]Arthur Schopenhauer,The World as Will and Idea,Translated into English by R.B.Haldane and J.Kemp,London,three Vols.1909,Vol.1,p.231.

[4]当代美国著名美学家Robert Stecker的看法很有代表性,他说,“审美价值几乎遍布各处,既可以在艺术作品和自然对象,又可以在许多日常生活对象那里找到,服装、装饰、房屋装修,包括烤炉、汽车、包装这类日常生活制品,乃至仪表姿容和我们的人造环境等等,均是如此。”参见:Robert Stecker,Aesthetic Experience and Aesthetic Value,Philosophy Compass 1/1 2006,p.1。

[5]Richard Shusterman,The End of Aesthetic Experience,The Journal of Aesthetics and Art Criticism 55:1 Winter 1997,p.29.

[6]George Hagman,Aesthetic Experience:Beauty,Creativity,and the Search for the Ideal,Amsterdam-New York,2005,p.1.

[7]Richard Rorty,Philosophy and the Mirror of Nature,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79,p.5.

[8]Joel J.Kupperman,Art and Aesthetic Experience,Bntish Journal of Aesthetics,Jan 1975; 15,p.29.(www.chuimin.cn)

[9]参见刘悦笛:《分析美学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1—22,38,74—76页。

[10]【美】托马斯·门罗:《走向科学的美学》,石天曙、滕守尧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7年版,第147,151页。

[11]Wladyslaw Tatarkiewicz,A History of Six Ideas:an Essay in Aesthetics,Polish Scientific Publishers Warszawa 1980,p.337.

[12]Hans-Georg Gadamer,Truth and Method,New York:Crossroad Publishing 1982,p.310.

[13]朱狄:《当代西方美学》,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35页。

[14]Richard Shusterman,Aesthetic Experience:From Analysis to Eros,The Journal of Aesthetics and Art Criticism 64:2 Spring 2006,p.217.

[15]Wladyslaw Tatarkiewicz,A History of Six Ideas:an Essay in Aesthetics,Polish Scientific Publishers Warszawa 1980,p.325-335.

[16]Richard Shusterman,Aesthetic Experience:From Analysis to Eros,The Journal of Aesthetics and Art Criticism 64:2 Spring 2006,p.218-224.

[17]Scott Lash,Experience,Theory,Culture & Society 2006 Volume:23,p.335-336,338.

[18]Richard Shusterman,Aesthetic Experience:From Analysis to Eros,The Journal of Aesthetics and Art Criticism 64:2 Spring 2006,p.224.

[19]【波】英伽登:《审美经验与审美对象》,引自【美】M·李普曼编:《当代美学》,邓鹏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86年版,第288页。

[20]荷马借主人公之口多次提到过,“歌人德莫多克斯奏乐娱宾,因为神创造诗人是为了带个人们欢乐。”(《奥德赛》,8章第43行)“能听到像神的声音一样的行吟诗人的演唱,是一件美事。”(《奥德赛》,1章第369行);梭伦也讲,“狄俄尼索斯和缪斯的作品给人们以欢乐。”(梭伦:《残篇20》)

[21]参见陈中梅:《言诗》,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86,211页。

[22]John Dewey,Art as Experience,Minton Balch & Company,New York,1934,p.19.

[23]萨弗雷(William Savery)说“杜威哲学的王冠是他的美学理论”(Schilpp,The Philosophy of John Dewey,Open Court 1989,p.499.),应就是在这个意义上讲的。